快過年了。
某日二胖屈指一掐,得出了這個結論。於是,班裡的幾個人這幾天都愁眉苦臉的。過年哪,想家呀!大傻說想家是必須的,誰過年不想家?
劉天賜不以爲然,他告訴大傻說,我不想。大傻問爲什麼,劉天賜回答說沒必要。這讓大家對劉天賜多少有點看法,肥蟲說他冷血,大黑說他無情,連二胖對他也有了微許的意見,就連在廁所裡拔煙給劉天賜的次數也少了。
這段時間郭天寶成了劉天賜眼中的釘子,還是螺紋釘,單靠拔是拔不出來的。劉天賜有點拼命,這點新兵連裡誰都服他,訓練三大步伐的時候,他是御定的動作示範員。而且大家發現他有股魔力,不管哪個班隊列走不好,只要劉天賜往隊列的正中間一站,再走的時候就變的整齊劃一。
郭天寶心裡也明白,不過他絲毫沒有和劉天賜妥協的意思,兩人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互瞪着眼,完全是兩隻鬥志昂揚的公雞。這可苦了九班的那幫子新兵,聽郭天寶的話吧,劉天賜不爽。對劉天賜曖昧點吧,又被郭天寶整。最後大家誰都不得罪,這下倒把多餘的精力全扔在了訓練上,成績也自然唰唰的上去了。
三排長姓蔣,叫蔣勵,大傢俬下叫他醬排。個子小小的,空校畢業的嫩菜,不過人不錯,脾氣也不衝,典型的儒將性格。不像一排長那個陸軍學院的高材生,動不動就把一、二、三班拉出去整一頓。真厲害不知從哪得來的小道消息,說醬排的軍事科目差的很,整個三排最注重的是內務,希望評估的時候能在內務上拿高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三排出了劉天賜這樣一件寶貝,蔣勵高興的很,天天找劉天賜聊天,終於有一天劉天賜不耐煩了,對蔣勵說,你什麼事你就直說吧。蔣勵自然也是快人快語,就問劉天賜是怎麼做到在隊列一站就能讓隊列走的整齊劃一的。
劉天賜二話不說脫下了自己的褲子,蔣勵一看,心裡那個痛啊。劉天賜的大腿外側竟然是整片整片的淤青,一排長當時也在,看了也傻眼了。這個高傲的陸校高材生可是訓練的一把手啊,能看不出來是什麼原因嗎?感情別人齊步走的時候,手是擦褲子,劉天賜走的時候是用手砸大腿,摩擦的聲音蓋過了別人,人家自然跟着他的節奏了,這還能不整齊嗎?
從那以後,劉天賜便成了新兵連裡的神話。除了越野差點,其他的訓練科目可是挑不出刺來的,順帶着九班也在新兵連的昂起了頭。
“班副,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你就不想給家裡打個電話?”大傻很認真的在寫信,動作很慢,但是字還是跟螃蟹爬似的。
“不想,沒錢打什麼電話?”劉天賜淡淡的應了一句,大傻“哦”了一聲,想了想,又對劉天賜說道:“班副,我昨天聽班長說,過年前要給咋發工資呢。”
“工資?”劉天賜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對二胖吼道:“二胖,來下。”
“來咯,班副,什麼指示?”二胖聞言看了下郭天寶的牀位,發現他不再,這才晃盪這全身的肉坨坨快速的衝道劉天賜面前。
劉天賜驚奇的發現二胖跑步的時候,身上的肉坨坨晃盪的幅度竟然有所減少,心中暗歎一聲,問道:“知道要發工資這事不?”
“知道啊,義務補貼,聽說提高了十來塊錢,現在能有百來塊。”二胖伸出胖乎乎的手比了比數,劉天賜聞言點點頭,又摸了下自己的光頭。
二胖笑着湊過身去,媚笑道:“班副,你是不是缺錢?要的話,我這裡有。”見劉天賜搖頭,又道:“班副,你的頭真帥。”
劉天賜轉過臉來對二胖眯眼一笑,突地臉色一正:“滾!”
見二胖回到自己的牀位邊,劉天賜暗呸了一口,也不知道誰規定的進了新兵連必須理光頭,這已經快兩個月了,頭髮也長出了不少。可是郭天寶不放過他,愣是重新給他理了個光頭。
“出什麼事了?”
坐那思考中的劉天賜聽到門口處一陣騷亂,起身對前面牀位的大傻問道,大傻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張震站在門口表情嚴肅的對着大廳狂吼:“都他媽給老子坐回自己牀位上去,誰也不許離開,否則老子斃了你們!”
大傢伙一愣,全都乖乖的坐了回去。
“媽的,要是讓老子抓到,我非打死他不可……”
“閉嘴!快把那狗日的找出來,他穿着作訓服,有是光頭,出不了營門門口的……”
劉天賜聽着越去越遠的叫罵聲,心裡頓時明白了一件事:有新兵逃了。
“不用找了,是張曉亮。”大傻表情沉重的把劉天賜拉回到板凳上。
張曉亮是一班的東北兵,小夥長的很帥,和大傻關係不錯,但是一班和九班中間隔了七個班,劉天賜倒是沒有和他怎麼說過話。
大傻有一下沒一下的轉動着手裡的帽子,說道:“今天他在食堂幫廚。”之後,大傻就再也不開口了。
幾個跑去抓張曉亮的班長說的很對,他這樣子是出不了營區大門的。果然,沒過多久,幾個班長就拖着張曉亮回來了,當着大家的面,一班長和七班長對着張曉亮就是一頓猛揍,劉天賜知道這叫殺雞儆猴,對這種沒男子漢氣概的舉動,他同樣很鄙視,打架那會,他就是被人圍在地上打也不會逃。
正當兩個班長揍的正歡的時候,大傻衝了出去,一把推開兩人,抱起地上的張曉亮。看到後者滿臉鮮血的樣子,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你個表呀!”
大傻大罵着把離自己最近的一班長推了個趔趄,大傻是新兵連裡個子最高,力道自然也不小,劉天賜見狀立馬衝了出去,一把抱住大傻。
“過來把他拖回去!”劉天賜吼了一句,大黑、真厲害他們這纔回過神來,連忙跑過來幫忙。
“大劉別拉我!”大傻使勁的掙扎着,對着面前的一班長和六班長破口大罵:“我操你媽,多當兩年兵你牛你媽牛!你媽要死了你還有閒情當你的兵?打人?有種你衝我來啊!狗日的”
圍觀的人聞言一愣,劉天賜也被大傻的話搞的有點糊塗了,手裡的勁道也小了幾分。
“大劉你給老子起開!”大傻依舊吼叫着,掙脫了劉天賜的束縛,衝到一班長面前有點神經質似的罵道:“姓韓的我告訴你,他媽要死了,知道嗎?要死了!做兒子的想回去看看他媽怎麼了?你算個毛啊?你媽死的時候你敢說自己不回去啊?我操你,你就是個二!你除了比我們多當兩年兵你什麼都不是!你也就只能在我們這幫新兵蛋子面前裝逼!”
“怎麼回事?給老子說清楚!”一班長一把揪起大傻的衣領,他明顯聽出了裡面有問題。
大傻正待說話,郭天寶卻擠了進來,伸手拉開一班長抓着大傻的手,雙眼直直的看着大傻。大傻喘着粗氣,也毫不退讓的瞪着郭天寶。
良久,大傻的呼吸順了,火也降下來了,郭天寶這才大聲命令道:“站好!”
大傻聞言立刻站的筆直,冷靜下來以後的大傻也爲自己剛纔的行爲感到後怕,被郭天寶這麼一吼,難免有點心虛。
“啪!”
郭天寶反手就給了大傻一個耳光,大傻楞了下,剛想說什麼卻又被郭天寶一聲“站好!”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啪!”
又是一記響亮的巴掌,大傻這次很識相,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依然筆直的站着,只是眼中的神彩已經變的異常灰敗。
“啪!”“啪!”“啪!”
郭天寶沒有停,大傻也沒有動。他的臉頰已經高高腫起,嘴角也滲出了血。甚至連一班長也看不過去了,上前對郭天寶小聲道:“大寶,算了,別打了。”
“肥蟲,去給老子打盆溫水來,帶上我櫃子裡的新毛巾,趕緊的!三十秒!”郭天寶依言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臉沉的能滴出水來。肥蟲不敢怠慢,連忙跑去打來了溫水。
劉天賜還是第一次看到郭天寶這麼嚴肅的表情,他心裡其實很鄙視郭天寶,剛纔他的行爲讓劉天賜更加地恨他,自從上次換牀事件以後,劉天賜就一直認爲郭天寶只不過是把他們這幫新兵當猴耍。不過劉天賜同樣很能隱忍,他已經摸清了新兵連的行情,只有三個月受訓的時間結束,只有下了基層連隊,他才能找郭天寶報仇。
“疼嗎?”郭天寶拿着溫熱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大傻的臉,大傻依舊沒有說話,只有眼眶中不停打轉的淚水在告訴着周圍的人們,他的心裡現在有多憋屈。
郭天寶替大傻擦完了臉,重新擰了遍毛巾,又小心翼翼的替張曉亮擦起臉來,在場的人都沒動,就連三個排長和指導員都沒有動。郭天寶將毛巾扔回到臉盆中,看了衆人一眼。
“大家讀過書,知道有句話叫自古忠孝難兩全,也聽過一句歌詞,叫有國纔有家。”郭天寶嘴裡說着,伸手扶起地上的張曉亮,朗聲道:“我們是軍人!是國家的保障!是人民的衛士!而你們呢?”
拍着張曉亮的肩膀,郭天寶的聲音輕了幾分:“國沒了,還有家嗎?”見後者低下了頭,又用手指戳戳大傻的胸膛,大聲吼道:“如果都爲了自己的家,還當什麼兵啊?啊?!”
“你們給我聽着,從你們穿上這套綠軍裝時,你們的心裡只能有一個家……”郭天寶很激動,眼睛已經充血了。但是劉天賜看着現在的郭天寶,心裡的怨氣似乎也消散了幾分,每當看到郭天寶嚴肅認真的表情時,劉天賜才認爲他是個真正的軍人,甚至覺得他身上的軍人氣質比幾個排長和指導員還要濃郁幾分。
大家都散了,但是劉天賜的耳朵裡卻始終迴盪着剛纔郭天寶說的話。
“軍人的心裡只能有一個家……!那就是我們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