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花都開了,冬早已過去,我和墨白的婚禮是在去年秋天的第二個月舉行的,只是我和相公的黃昏之約早已過期。
我常常站在母祖常去的那座山頭,一臉茫然的望着天涯海角。驚奇只是站在不遠處,默默的等着我,在日落之後,和我一道回去。
終於有一天,驚奇說,湮落我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吧,你不是頂喜歡的麼。
我看着他思索片刻,點頭應允。我和墨白的相遇便是在外面的世界,也許,我真的該去看看了。
我隨手捻了一個訣,招來一片祥雲,誰知驚奇也跟着跳了上來,我對此沒有發表任何言語。直到遇見墨白之後到後來的後來,我便能很輕易的記起他教授給我的每一個決,並能熟練應用。
驚奇見我沒像以前那般抗議,甚至是大費周折的表示不滿,就像當初他改口喚我最尊敬的父親爲父親,我也是抗議了三天,絕食了三天,最後纔在他的昏厥後戛然而止。他垂下了眉眼,輕輕的解釋道,我前幾天練功走岔了氣,所以不能自己騰雲駕霧,所以只好勞煩湮落咯。我回過頭衝他笑笑,順手拐了他的胳膊,我說,放心,以後都由我罩着你。此時,我看不清他的情緒,我也並不想對此追根究底。
雲起時,我與他漸漸的升騰,我駕的祥雲並不是很高,只是略略的擦過山頭,風撲面而來隨意的揚起了我的長髮。
當我看到一支冷箭對着他的後心的時候,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母祖常說人心險惡,我當時亦是認同的點點頭,只是我並不懂,畢竟只要是母祖說的我便奉爲真理。
我沒有任何思索,便衝個下去,爲他擋下了那支箭,當我倒在他懷裡的時候,驚奇也跟了過來,他一臉懊惱的看着我,抿緊了嘴脣。
當然,放冷箭的人沒有好的下場,我救下的人便是當年射傷我的頑童,如今他已是一名美少年,他在我的窗前守了三天三夜,我悠悠轉型之際,他一臉喜悅的將我望着。
我以前就知道他是一個淡漠的人,生在皇家大抵如此,只是,此時他對我揚起了真心的笑容。他說,你是第一個真心對我的人,也是第一個我想要珍惜的人。
我愣愣的看着他,心下明瞭,我之所以會去擋下那箭,是因爲我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沒有墨白的餘生不是我想要的,我又鼓不起勇氣了結了自己,於是纔會撲向那支箭的。
只是此時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我有些後怕,我淡淡扯起一抹笑,學着世人的口吻對他言語道,公子,我很感激你的垂愛,只是我早已嫁做人婦,不能再回應公子的愛了。
他低了頭,思索了片刻,說道,那我們便結拜爲異性兄妹吧,看着我就長你幾歲,我便是哥哥。
我說,好。我知道,我早已三千五百多歲,可是,我願意做他的妹妹。驚奇只是遠遠的站着,默默的支持者我的任何決定,他一向如此。
在人間逗留了幾天,我便決定回青冥山了,我特想我的母祖我的父親。婚禮後,父親便常常到青冥山上來。我知道,他們便是我的親生爹孃,許多次,母祖親自教授我琴藝,阿爹都安靜的坐在旁邊,一臉寵溺的笑意,一如之前我每月十五到天涯海角去在他臉上看到的笑意那般。
我最喜歡的還是那首杏花引,信手撥弄,高高低低的調子曲走成音。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是阿爹爲孃親作的第一首曲子,而曲詞卻是孃親親自填上去的。
《杏花引》撲面杏花雨,陣陣女兒嬌,徑自低眉數心事,一任芳飄搖。都說春意俏,誰知她妖嬈,櫛次風雨枝偏高,不見有蕭條。
母祖含笑將此曲解釋與我聽,大意我倒是沒記住,卻記住了阿爹和孃親的故事。孃親曾對我說,湮落若喜歡可以改口也喚我孃親。我一時愣怔,我忽然想起了,我和我的墨白第一次去拜見他的孃親的時候,我竟喊不出口,當然激動是一方面的原因,還有就是一句孃親總會讓我如鯁在喉。後來,我總是笑嘻嘻的這樣回母祖,我說,湮落一直都喜歡叫孃親母祖,母祖更親切,也是因爲這樣,湮落纔會更有成就感更有幸福感,湮落是有孃親的,湮落的孃親在湮落的心目當中是獨一無二的,因爲她是我一個人的母祖。
後來母祖,便不再提起此事了。
在半道上我遇到了許久不見的土猴,他行色匆匆,看到我卻又停了下來。第一次看他如此正經的表情我甚是不適應,只得掩了心事對他嬉笑如常。
他說,湮落,我去年飛昇了,這也得多謝你呢。我現如今已被天帝封做了醫德上神,雖然官職不大,責任卻也不輕,堪堪就在六個月前吧,天帝的獨子趕上了飛昇情劫,也就是最關鍵的一劫錦心劫。他說着搖搖頭,兀自嘆息,墨白上神竟愛上了一個女子,因此,在歷劫時遭受大創,昏迷六個月了,天帝甚是焦急,故派我前去尋出那女子的下落。
土猴乃是一派愁容,並不曾注意到我的表情,我慘白了臉卻堅持聽他說一切有關我的墨白的一切消息,驚奇心疼的看着我,我對他搖搖頭。
回到青冥山上,我便來到了母祖的房間。母祖正在撫琴,又是那曲杏花引,那是一個癡心女子對心愛的男子的承諾,我想,父親應該也是瞭解其中的深意的。
我說,母祖,你是知道墨白相公將要歷的劫是錦心劫對不對?母祖,你也知道墨白相公此次回到天界將會是凶多吉少對不對?母祖,只有我的內丹能救我的墨白對不對?
母祖心疼的將我望着,我的淚眼婆娑,我的每一滴滾落的淚珠都會砸在她的心上。母祖只是不停的搖頭,我從未見過母祖如此痛苦的表情,我很心疼,我不想再逼我的母祖,可是,一想到我的墨白,我捂着心口,一步一步向後倒退。
直到退出母祖的房間,我捻了個決,便頭也不回的往天界飛去。
當我倒在墨白的懷中的時候,我欣慰的笑了,他能活着,能繼續活下去,真好。最後一眼看他,我感覺到有一顆淚珠跌進了我的眸子,甚是清涼。
我說墨白,對不起,我不該怪你沒有來赴我們的黃昏之約,我更不該將你送我的凝翠簪埋在後山的杏樹下。
我是下了決心要救我的墨白的,於是,插在我心口的匕首便是那支斬妖劍,我總想象着有一天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我便用這把斬妖劍了結了自己的生命,而今天,我只是想要救活我心愛的男子,纔不得不走上那條我想象了幾千年也沒有勇氣走上的不歸路。
對不起,母祖,對不起,父親。湮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墨白死去。
那天,我衝到天帝的明揚殿,我清楚的看到了天帝眼中的震驚。我只問他,是不是墨白心愛的女子的生命能救墨白。他說是,我便再也沒有猶豫,將那把斬妖劍插進了我的胸口。
對於墨白,我是有多麼的抱歉,我已經沒有機會親口對他說出了,本來我的墨白是有機會度過難關的,也是我一手破壞了,也許,這便是註定了的吧。
我救下的人間天子便是墨白的機會,那天,天帝特派土猴下界結束我那結拜哥哥的陽壽,是我的出現,才弄成了今日這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