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北看了顧丞相一眼,輕哼了聲,沒反抗就跟着走了。沈歸燕連忙提着裙子跟上,姜氏還在身邊不停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爺好端端的怎麼會打人?”
怪她,沈歸燕心裡真是複雜極了,她沒想過跟顧朝北提要“打”官,這人會這樣直接去動手。他不是這麼笨的人,爲什麼會闖下這樣大的禍事?
她還以爲,將四喜做人證,蒐集一些京官貪污的罪證,以丞相府的底子將那些人送進大牢應該是不難的,結果沒想到,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
已經驚動聖上,那麼顧丞相想打他反而是保他,只是看着顧朝北趴在凳子上的時候,沈歸燕沒忍住,還是上去護着。
“歸燕,你做什麼?”顧丞相沉着臉道:“老夫要用家法。”
“今日之事,實在是歸燕的過錯,相公不過是誤會了歸燕的話。”沈歸燕看着他道:“丞相不如聽歸燕一言,聽完之後,再打不遲。”
顧丞相擺擺手:“你不必護着他,這一頓無論怎麼說他都是該受的,等會兒要進宮面聖,我不打多的,十個板子打不痛他。”
“那且讓我來打。”沈歸燕雙手將家丁手裡的家法給接了過來:“可好?”
顧丞相皺眉,女人家那點力氣怎麼夠,要是不打得狠了,萬一有人要重罰北兒,豈不是連個臺階都沒了?
正猶豫要不要答應,沈歸燕已經走到顧朝北身邊,朝他使了個眼色,而後狠狠一板子打了下去。
“啊!”顧朝北很配合地慘叫了一聲,壓根不痛,還是叫得穿透雲霄似的悽慘。
門口禁衛統領沒跟着進來,聽着這動靜倒是也嚇了一跳。
沈歸燕看起來使出了渾身力氣,落在顧朝北身上的板子卻是沒什麼力道。這兩口子配合得極好,十個板子下來,顧朝北跟要斷氣了似的,哎喲哎喲地叫着。
姜氏忍不住笑了場,被顧丞相狠狠一瞪,立馬低頭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禁衛統領命人進來擡人,顧朝北就半死不活地被人拖了出去,準備上車。
“你跟着老夫一起進宮吧。”顧丞相看着沈歸燕道:“興許,能幫着北兒逃過一劫。”
沈歸燕看他的眼神柔和了不少,以前總覺得顧丞相對顧朝北苛刻,現在看來,也是挺好的。
點頭應了,跟着顧丞相一起進宮,上馬車的時候沈歸燕還吩咐寶扇拿來小半碗雞血,坐在車上就開始往顧朝北的嘴角抹。
“這是做什麼?”顧朝北挑眉。
沈歸燕一臉正色:“相公現在是越慘越好,別問了。”
顧丞相坐在正中間,雙眼直視前方,就當什麼都沒看見,任由沈歸燕把顧朝北畫得慘兮兮的,嘴角流血,衣裳上也沾了血跡。
拿了宮牌就去了太和殿,皇上皇后都在,沈歸燕是跟着顧丞相走進去的,顧朝北則是被兩個禁衛一路拖進去的。
皇上一看見顧朝北就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顧朝北趴在堂下,哎哎地叫喚兩聲,勉強行禮:“下官拜見皇上、皇后娘娘。”
“免禮,朕只是讓人去帶你進宮,沒說要用刑吧?”皇上微微皺眉,看了後頭的禁衛統領一眼。
禁衛統領很是無辜:“稟皇上,丞相聽聞顧提轄犯事,便先用了家法。”
皇帝皺眉:“功過尚無定論,如何就能算是犯事?顧愛卿也太沖動了。”
顧丞相出來跪下:“臣教子無方,只有以家法責之,望能抵消其一分罪過。”
皇帝正要點頭,旁邊的皇后卻輕笑道:“家法能頂罪?本宮這還是頭一次聽說。丞相何必先責罰顧提轄,他所犯之錯,皇上自然會定奪。”
顧丞相苦笑一聲,退到一邊。
“殿下顧朝北,肆意打傷朝廷命官,且非一犯,而是連續十幾犯,行爲惡劣。本宮覺得應該杖責五十大板,以儆效尤。”皇后看着顧朝北,冷聲道。
沈歸燕皺眉,看了皇后一眼。她妝雖用得濃厚,看起來已經是不如太后壽宴那會兒精神了,想必喪子一事對她打擊甚大。
“皇后。”皇帝開口道:“顧提轄不會無緣無故打人,還沒有問清緣由,何以就定罪了?”
文皇后冷聲道:“臣妾知道皇上心地仁厚,但是顧朝北此人雖爲丞相之後,卻一直不明事理,胡作非爲。皇上不是說萬民平等麼?那此人犯事,就也應該重責。”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看向顧朝北:“顧提轄不如先將事由說說看,是何以致你怒而傷人?”
顧朝北趴在地上哼哼,擡臉看着上頭道:“下官是爲了討娘子歡心,所以動了手。”
皇帝臉沉了沉,皇后輕笑一聲,倒是來了興致:“竟然是你娘子讓你去毆打官員的?”
沈歸燕背後冷汗下來了,她就知道他一定會拿她當擋箭牌,還好跟着進宮了。
立馬出來跪下,皇后和皇上的目光都掃了過來:“沈氏也來了?可有什麼話說?”
沈歸燕叩首下去,沒有擡起來:“皇上皇后明鑑,人是民婦告訴相公可以打的,但是相公會錯了意,所以有今日之事。”
“哦?”皇帝坐直了身子:“你竟然告訴自己的相公,可以打人?”
“民婦並沒有那麼說。”沈歸燕道:“皇上新頒佈之政令有言,有貪污之官,人人可打。妾身不過是得了民意,想讓相公揭發稅官貪污之行,然而相公沒有讀過什麼書,一身魯莽勁兒,竟然直接去打人了。”
皇帝聽得愕然,皇后也挑眉:“你一個婦道人家,管那麼多做什麼?還教唆自己的夫君,簡直是有違婦道!”
“皇后明鑑。”沈歸燕恭恭敬敬地道:“婦德婦容婦工,民婦一項未少,怎能算有違婦道?相公爲官,民婦自然該將知道之事告之,盼望夫君能盡一己之力。想來也是並無過錯。”
“你說顧提轄打的是貪官污吏?”皇帝聽着,眼眸亮了亮,身子微微往前傾:“可有證據?”
“回皇上,百姓之狀便是最好的證據。”沈歸燕道:“且不論其他地方,京城之中的農戶都是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天子腳下,稅官私自增收賦稅,中飽私囊,偏生無一人敢言。民婦倒是慶幸嫁了個好丈夫,敢說敢做,誤打誤撞,打得老百姓一片叫好。”
進宮的路上便聽見了百姓議論,頭一次那麼多的人誇起顧朝北來。她聽着也是覺得稀奇,這一打,倒是給他打出了點兒名堂。
皇帝的眼眸亮了亮,皇后卻是不屑:“打了人,說是貪官,便可以免除罪責了麼?京城裡那麼多望民風之人,爲什麼沒有人來稟告你說的那種慘狀?怕是你憑空捏造想來脫罪吧?”
“望民風之人所到之處,官吏清道,百姓不能言,何以觀真正民風?”沈歸燕道:“民婦願意以性命作賭,若是皇上皇后此刻出宮,不告知任何人,微服而行,定然能看見民婦所說,半句不差。”
皇后冷笑:“以你之命作賭?”
顧朝北嚇了一跳,側過頭來看她。
沈歸燕跪得端正,一點也不懼怕:“是。”
“呵,你的命可不值錢。”皇后道:“但是本宮想同皇上打賭,若是這沈歸燕撒了謊,民間沒有那樣的慘狀,那麼皇上便允臣妾一個條件,如何?”
皇帝皺眉:“那若民間確如沈氏所言呢?”
皇后笑道:“那臣妾便依了陛下的意思,升年貴妃爲皇貴妃。”
後宮年氏受獨寵已久,若不是因爲流產之後一直沒有身孕,皇后是定然要除之的。此番肯讓步升位份,也算是夠大的籌碼。年家因着這皇貴妃之位,他日定然會更加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