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從黃龍下來走走停停,陸飛虎還在附近轉了一圈,帶着三人去找藏民的東西吃,青稞餅,烤羊肉——昨天顯然吃得不夠盡興。
當夜溫度稍微回暖,回到酒店後耿小杰已經累趴下了,陸飛虎收拾東西,躺在牀上說:“導遊說了,明天還要走更多,早點睡吧。”
這晚上隔壁趙翔那對沒有吵架了,封峰估計也沒力氣吵了。
直到清晨五點,天還全黑,鬧鐘響,四人上車,在車上繼續睡。
封峰圍着圍巾,戴着外套兜帽,趙翔過來摟他,封峰仍有點不冷不熱的感覺。
“先走樹正溝。”陸飛虎看了一眼網上下載的行程資料,說:“今天要走一天,最少也要徒步走十五公里,不行的話趙翔你揹他。”
趙翔:“哎沒問題!厚,峰峰!”
封峰翻白眼,數人進溝後排隊,上了電動中巴,在第一站火花海處下車。雖是淡季,人卻還不少,下車耿小杰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來之前導遊還在反覆強調九寨是人間天堂,及至親眼見到時,才切身地感覺到震撼。
火焰般的五彩斑斕的秋葉橫亙於湖上,整個湖水就像一塊天然的,巨大的藍寶石,清澈見底,湖底沉澱着礦物質形成的層層曜巖,從淡藍到碧藍,再到深藍。
就連封峰都忍不住驚歎,掏出相機開始拍照。耿小杰看着美景流口水,旁邊站得不遠處卻有個人看他,陸飛虎和趙翔早就注意到了。
陸飛虎道:“給你們的老公們拍照,來。”
趙翔呵呵笑,和陸飛虎並肩站在火花海前,耿小杰心中一動,說:“你們看過超級賽亞人合體嗎,打布歐的時候。”
陸飛虎馬上道:“曉得了。”
趙翔哈哈大笑,陸飛虎道:“預備!”
趙翔和陸飛虎同時屈膝,趙翔屈左腿,陸飛虎屈右腿,各自雙手伸指,指着兩個相反反向。
封峰也笑了起來,咔嚓按下快門。
陸飛虎與趙翔又同時出相反一腳,弓箭步,說:“喝!”
耿小杰笑得相機都拿不穩了。
“合體!”趙翔笑道。
兩個身高相仿的兵哥,同時伸出手指頭,斜斜歪着腦袋,手舉過頭頂,食指碰在一起。
“很好!”封峰道:“太完美了!”
“陸大哥?”不遠處一個人試探着問道。
耿小杰驀然轉頭,腦袋上冒了個問號,陸飛虎轉頭看了一眼,馬上道:“哎!黃宇!你好!”說着過去與他握手,介紹耿小杰,趙翔等人給他認識。
一男人帶着個少婦與小孩,顯然是全家出來玩的,回頭吩咐幾句,來和陸飛虎寒暄。
男人名叫黃宇,看模樣快三十歲了,微有點啤酒肚,戴着副眼鏡,長相很斯文,穿一身西裝,皮膚卻不太好,有種中年人的圓滑世故感,一看就是很成熟的人。
未幾陸飛虎與黃宇走在後面,耿小杰三人在前面走,耿小杰的觸角嘀嘀嘀的接收到不少電波,彷彿是軟體動物的直覺,又彷彿是看出了點什麼。
“你認識他嗎?”耿小杰問。
封峰也看出來了,小聲和耿小杰交頭接耳道:“彎的吧,你看他那眼神,騙不了人。”
耿小杰說:“對啊,他們怎麼認識的?”
趙翔:“個人去問教官嘛,他要說。”(自己去問教官嘛,他會告訴你的。)
封峰指了指下面的湖,冷冷威脅趙翔道:“你龜兒子說不說嘛,要說都快點說。”
趙翔一個哆嗦,說:“啦鍋眼鏡兒噻,曉得。”(那個戴眼鏡的嘛)
耿小杰又回頭看了一眼,趙翔道:“弟弟,你條件恁個好,怕啥子喲。”
封峰咳了聲,趙翔意識到有危險了,封峰這人向來說做就做,說不定真會把自己踹進湖裡去,便改成普通話,小聲說:
“教官可能就是被他掰彎的,他給我說過,不喜歡那個人,也沒有和他談過戀愛,後來自己還交了個女‘pong’友!但是呢,我猜他因爲那個人對他告白過,教官才感覺到自己有這個傾向……後來他和他以前女‘pong’友分手的時候也說了,不想耽誤她,但我覺得應該……只是猜測哈,他可能有一點曉得自己彎了!所以這麼多年一直孤苦伶仃滴……掙扎在矛盾和迷茫當中……”
耿小杰:“!!!”
封峰:“!!!”
十秒後:
耿小杰:“其……其實我我我,完全沒聽懂你在說什麼。顛三倒四的。”
封峰:“他一向都是顛三倒四的,趙翔你呢?你怎麼彎的?”
趙翔大大咧咧道:“我有弟弟撒,我嘿麼想保護我親弟弟,本來就有一丁點彎,讀書的時候都曉得了。”
耿小杰道:“你是個二貨弟控,我知道了。”
封峰迴頭看了一眼,黃宇與耿小杰簡直沒得比,怎麼看怎麼不是一個檔次的,趙翔小聲說了幾句,原來黃宇是他們以前訓練營地外面大學的學生。
六年前的事了,那會黃宇還年輕,二十歲,當然,在趙翔口中,從前的黃宇和耿小杰也是沒得比的。
據說陸飛虎有次放假獨自出營區去玩,經過某市的一個公園,碰上一夥人打劫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黃宇。順手救下以後就走了,黃宇找到營區邊上感謝他,並三不五時常來,給陸飛虎透過欄杆送東西,陸飛虎開始不收,不收的話黃宇就不走。收了又說幾句話,漸漸就認識了。
趙翔又添油加醋道:“聽說他以前還因爲喜歡教官,表白被拒絕,跑去吃安眠藥自殺,還好救回來了喲,鬧得整個營區都知道老。”
耿小杰和封峰被嚇得臉色唰一下白了。
營區裡有不少人都知道,這在某個程度上影響了陸飛虎的前途,據說連陸飛虎家裡都知道了。再後來,陸飛虎被調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封峰:“飛虎哥應該不喜歡他的吧,他跟小杰比起來也差遠了。”
趙翔道:“我啷誒曉得喲。”
耿小杰好奇道:“那個人感覺完全不像你說的那樣啊,都當爸爸了。”
封峰說:“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吧,會讓人成熟很多。我以前也動過這種傻念頭,喜歡直男都是很麻煩的,還好沒做傻事。”
耿小杰和封峰開始竊竊私語,鬼鬼祟祟,封峰把趙翔給踢到一邊去,不讓他偷聽。
耿小杰忙道:“對對,哎,對一個半點也不喜歡自己的人……沒有原則地付出好多啊,現在想起來覺得好傻,怎麼就這樣呢。我念大二的時候還省下獎學金,一天三頓都吃饅頭夾老乾媽,給他買籃球鞋當禮物……這個千萬別讓飛虎哥知道,一定會被嘲笑到死的。”
封峰小聲道:“我那時候才叫傻逼,你知道嗎,我高中的時候住校,特地去買個生日蛋糕,送到那直男樓下,那天下超大的雨,晚上十點鐘在他宿舍樓下等,結果他和他朋友去通宵上網……等到關門都沒人回來,現在想起來,真是恨不得挖個洞把我自己給埋了……”
耿小杰道:“對啊!我光是想,就忍不住要抽自己耳光……簡直是太傻了……”
“過得怎麼樣?”陸飛虎漫不經心道:“什麼時候結的婚?”
黃宇笑道:“還行,結婚三年了。”
兩人互相說了這些年的事,黃宇後來回到家鄉,當上個小公務員,相親結婚,小孩子已經三歲。領份閒薪水,過得十分一般,話中帶着點不得志的感覺。
陸飛虎說已經退伍了,拿着買斷費想出來開公司,黃宇便忙給他遞名片,說需要生意上的合作可以聯繫他。
陸飛虎接過名片,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
黃宇讓兒子過來叫叔叔,陸飛虎摸了摸他的頭。
黃宇說:“那位是你的朋友?看上去挺小。”
陸飛虎隨口道:“他叫小杰。”
耿小杰嚇了一跳,轉頭看他,陸飛虎手指搓了搓,耿小杰明白了,扔給他錢包。
陸飛虎拿了張一百的摺好,放在小孩子衣兜裡,黃宇忙推回來,陸飛虎笑道:“沒啥子得。”
黃宇嘆了口氣,唏噓之情盡顯。
三人站在珍珠灘瀑布的岔路口處,水汽撲面而來,耿小杰轉過身,看着陸飛虎
陸飛虎戴上墨鏡,朝黃宇道:“在叫我了,走了,拜拜。”
他快步追上三人,他們從岔路的左邊離開,黃宇帶着老婆孩子從另一條道上離去。
陸飛虎攬着耿小杰的肩膀,酷酷的臉上,嘴角微微翹着,彷彿有點感慨。
耿小杰面無表情道:“這回終於有一次給你長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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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飛虎:“……”
耿小杰在陸飛虎胸口處摸來摸去,陸飛虎知道他在找什麼,眉毛一挑,從外套袋裡拿出名片,手指挾着給他,耿小杰隨手朝垃圾桶裡一扔,完事。
封峰道:“飛虎哥眼光真奇怪啊,那個人真的二十六歲嗎。”
耿小杰:“對啊,感覺好像三十的呢,話說我是不是長得也有點奇怪。”說着又去找水照。
陸飛虎:“揍你們兩個哦。”
還不到遊覽高峰期,整條路上沒有人,他們一對在前,一對在後,於棧道上緩緩行走。耿小杰也想起從前的事,暗道自己那會兒真的太傻,居然曾經那麼喜歡室友。多年後再回憶起來,忽然就雲淡風輕,過往的全沒了,連個爪印也沒留下,幸虧當年沒因爲那場沒有結果的迷戀,而做出什麼太傻的事,否則現在就碰不上愛他的陸飛虎了。
耿小杰看了陸飛虎一眼,說:“你電話都沒給他留呢。”
陸飛虎:“留啥子電話?!惹不起惹不起。”
耿小杰哈哈大笑,秋天的風景就像油畫般的明信片。五花海廣袤遼闊,在陽光下安靜地變幻着它的色澤,水色由淺至深,呈現出五個從銀白直到深藍的水域,倒影着四周千變萬化的山花。
而這五個水域中,又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幻出深紫,暗綠等不同的眼色。
封峰:“我快要色盲了……”
耿小杰道:“我也是。”
封峰與耿小杰並肩站在棧道旁,遠景是五彩絢爛的羣山與清澈碧藍的湖水,和風吹來,楓葉緩緩飄落。耿小杰看着景色讚歎,說:“咱們去那邊看吧,聽說有熊貓偶爾會來喝水。”
陸飛虎卻忽然動了情,抓着耿小杰手腕,不由分說把他拉到懷裡緊緊抱着,小聲道:“幺兒。”
耿小杰:“啥?”
陸飛虎抱着耿小杰,低頭吻住了他的脣。
趙翔和封峰識相退開幾步,封峰笑着舉起相機抓拍,咔嚓幫他們拍了個照。
鏡頭中紅葉冉冉飄落,兩人的吻浪漫而深情。
“來嘛不親了嘛哎呀,回去酒店再親!讓,給我們親!幺兒我們也來。”趙翔道:“來來,弟弟幫我們拍。”
耿小杰舉起相機,趙翔抱着一臉不情願的封峰,站在先前他們接吻的樹下,兩人換了個姿勢,封峰又不自然地調整左右手。姿勢差不多,背景也一模一樣,怎麼看上去趙翔和封峰就歪七扭八的,那麼彆扭。
耿小杰舉起相機又放下,放下又舉起,說:“封峰你的表情好僵硬啊,像被霸王硬上弓一樣,自然一點嘛。”
封峰抓狂道:“你快點拍了就完了!否則他不會放開我的!抱得太緊……趙翔……我的肋骨要斷了!”
快門聲響,蜜月留在了五花海畔的美麗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