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五)

方哲又是哭笑不得:“希洄,你就算不學歷史,不看文學作品,難道沒看過和那個年代有關的影視作品嗎?賀小蘭當時已經很倒黴了,如果她那時候再說出那些話來,讓人知道她破了身子,她只會更倒黴。再說,她如果說出來,等於是在指責批鬥她最厲害的人,如果有人信她還好,萬一沒人信她,說她是爲了自保反而污衊積極分子,她纔是真的活到頭了。”

林希洄根本不懂什麼“走、資、派”,什麼“造、反、派”,什麼“積極分子”。這些名詞她完全不懂。所以她將方哲的話理解爲:“你是說,賀梅早就破壞了現場,又過了那麼多天,賀小蘭身上有什麼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就算告別人性、侵犯她,只要對方不承認,她也很難告贏?”

方哲不打算這個時候給林希洄上歷史課加政治課,只好點點頭:“對,有這方面原因。”

林希洄同情的看着李大良:“賀小蘭後來怎麼樣了?難道她只能這樣被人折磨,被人批鬥?”

李大良淒涼一笑,這笑容讓他早已溝壑滿布的容顏看上去有些詭異:“比那還要慘。”

“啊?”林希洄吃驚,“怎麼回事啊?”剛問出口,林希洄就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李大良這是擺明了快不行了,方哲不知道也就罷了,她感覺自己像是眼睜睜看着人去死。但是她的法力又不能浪費在救陽壽已盡的人身上,還是活了七十多歲的老人。

李大良再次陷入回憶。

他那時候四處幫賀小蘭求情,可卻沒人理他,比他職務高的人還要反過來教訓他,不要被走、資、派和反動派迷惑,一定要保持清醒和覺悟。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已經瘋狂到失去了理智的。棉紡廠當時私下裡流傳着一個說法,說是樑翠枝和樑黛青的老公都被賀小蘭把魂給勾走了,所以她們兩個才討厭賀小蘭,處處揭賀小蘭的短。

他還記得那天,是個展晴的好天氣。可是他擡頭看着那麼藍的天,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天是藍的,他的心情卻是壓抑的。他的父母已經在兩個月前雙雙離世了,比醫生的預期早了好幾個月。那些親朋好友來安慰他時,念着語錄,說着似是而非的冠冕堂皇的話,讓他“早日振作,繼續爲建設祖國貢獻一份力量”。雖然病弱的父母給他帶來很多不便,而且直接導致了他的晚婚——以他當時的年紀,在那個時代,已經是晚婚了。但是不管怎麼說,父母始終是親人。他痛失雙親,他最希望來安慰他的姑娘,正在被押在臺上接受千人批鬥。而他,依舊渾渾噩噩的活着。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他只盼着這“革命”儘快結束。他只希望董蘭生能夠早些打點好各處需要打點的人員和關係,將他們三個接走。當然,他不敢把這想法對賀梅母女以外的任何人說。否則傳了出去,別看就那麼幾句話,在那個年代,也足以給他招來彌天大禍。

他在湛藍的天空下,無力的走進棉紡廠,繼續去面對已經快讓他崩潰的一切。

賀小蘭那段時間備受折磨,每天都要被拉到臺子上,掛着個沉重的大牌子示衆。還要不停的被人罵,被人唾棄,被人羞辱,被各種各樣的人揭發罪行。她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很快就承受不住壓力。那天,賀小蘭剛被拉出來批鬥,就昏倒在了臺上。

有醫生過來看了之後,很篤定的說,賀小蘭懷孕了,至少已經有三個多月了,也有可能四個月了。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驚得剛醒過來的賀小蘭又昏了過去。

棉紡廠的工人沸騰了。賀小蘭只有十幾歲,還未婚,竟然已經有了身孕。這是什麼樣的作風?於是,賀小蘭又多了一項罪名。

賀小蘭再次醒來後,面臨的是比以前更加艱難的處境。她沒辦法爲自己討公道,因爲,主要負責審問她的人,正是樑黛青和樑翠枝。

賀小蘭再也溫柔羞澀不起來。她朝那兩個女人怒吼:“問我這孽種是誰的?是你們的丈夫乾的,是他們幾個聯合起來,我根本沒辦法反抗。我要是你們兩個,打死也不跟這樣的男人過日子。”

那兩個女人直接上去,將她打得嘴腫的說不出話來。她的身上也被人用鞭子抽得遍體鱗傷。

李大良被賀小蘭懷孕的消息震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等他想起來要去看賀小蘭時,賀小蘭早已經被人打昏看押了起來。

他在去看賀小蘭的路上碰巧偷聽到樑翠枝、樑黛青和一個叫佘敏的女工友的談話。

樑翠枝對佘敏說:“錯不了的。那天老齊回家後,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問他,他什麼也不說。再問,他就說,他和老凌還有你家老蔣一起,在建國飯店坐了會。”

佘敏大驚失色:“你是說,我家老蔣也有份?”

樑黛青接口說:“錯不了的。賀小蘭懷孕的消息一傳出去,我就在注意他們三個的神色了。那三個壞胚子立刻湊到了一個角落裡,嘀嘀咕咕,臉上十分驚慌,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佘敏霎時間臉色蒼白:“我……我要找老蔣問清楚!我要殺了他!”

樑翠枝和樑黛青忙拉住她。樑翠枝:“你幹什麼?非把事情鬧大了傳出去嗎?到時候,他們三個完蛋了,倒黴的還不是咱們?憑什麼他們幹了壞事,要讓女人受牽累?如果他們是病死的,意外身故的,大不了咱們守寡。可要是因爲這種事,被人抓住把柄給在批鬥臺上活活弄死了,咱們一樣沒好果子吃。咱們自己,還有你和黛青的孩子,也要一輩子受人指點。”

佘敏堅持要去找丈夫問清楚:“我一定要弄個明白。你們不用勸我。大家都是女人,你們也爲小蘭想想。她還那麼小,才十幾歲。我真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麼想的,明知道她這麼冤……”

樑黛青神色一厲,狠命掐着佘敏的手腕:“佘敏,你要想清楚。如果老蔣被人批鬥,你能和他劃清界限還好,可萬一你沒辦法和老蔣劃清界限呢?你現在是同情賀小蘭了,到時候,站在賀小蘭那裡的人,就該換成你了。”

這話說的太有殺傷力了。佘敏臉色更是白成冰雪一般,整個人軟軟的跌坐在了地上。

樑翠枝俯身下去看佘敏:“你也別說什麼賀小蘭冤枉了,她有今天,都是活該的報應。從她到了棉紡廠的第一天,我就發現她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天到晚就會勾引人。老齊、老凌、老蔣,早就被她把魂勾走了,看到她,眼睛就捨不得挪開。你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難道你以前就沒生過氣?”

“我……我是生氣……可我是生老蔣的氣……這些跟賀小蘭沒關係呀……”

“怎麼沒關係?要不是她學她媽,搞狐狸精那套把戲,你家老蔣怎麼就會幹了那種糊塗事?”

李大良再也聽不下去了。這兩個惡毒的女人,他們竟然把一切的過錯都推到了賀小蘭身上。

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一團怒火塞得滿滿的,馬上就要爆炸。他正要從藏身的樹後出去爆發一番,佘敏忽然從地上爬起來,向前衝了過去。

樑黛青和樑翠枝眼見不好,都去追佘敏了。

李大良從樹後轉出去後,卻已經沒有了發泄對象。

他思量了片刻,沒有再去追那三個女人,而是去了關押賀小蘭的地方,想看賀小蘭現在好不好。

李大良見賀小蘭一面的願望沒能實現,看押的人並沒有放他進去。還說只要是被看押起來的人,一律不允許被探望。

李大良無奈,只得先離開。他回家後,拿了家裡最值錢的東西,準備去賄賂看守人員。可是,等他再次趕到棉紡廠的時候。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賀小蘭,被人掛了破鞋拉出去遊街了。

樑黛青和樑翠枝拉佘敏到自己陣營中的意圖沒能實現,但佘敏最終也沒有吭聲。她眼睜睜看着樑黛青和樑翠枝帶着棉紡廠的工人,將賀小蘭拉到街上去遊行示衆。

這下,D市不知多少人都知道了,賀梅的女兒賀小蘭也是一個“婊子”。

李大良趕到棉紡廠的時候,廠裡的人早去跟着遊行看熱鬧去了。他一路打聽遊行隊伍的路線,匆匆趕了過去。可他終究是到晚了。

等他趕到的時候,賀小蘭已經被人強行墮胎了。

“天哪!”林希洄聽到這裡驚叫出聲,“那些女人太狠毒了。”她現在對樑翠枝已經由毫不同情,變成了極爲厭惡。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是怎麼好意思活到現在才瘋了的。

方哲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賀小蘭被人打成那樣都沒流掉孩子,而是被人強行墮胎的?”

“對”李大良的面部肌肉一陣抽搐,“小蘭是被人用‘鹽水法’墮胎的。”

“什麼?”方哲驚呼出聲。

林希洄不太懂,眨着大眼睛問方哲:“什麼是‘鹽水法’?”上次榮成海給他們看的視頻裡,根本沒有提到什麼“鹽水法”。

方哲因爲近來的案子,到是看過一些和“墮胎”有關的資料、新聞之類,對什麼是“鹽水法”十分清楚。他深呼吸一下,這纔對林希洄說:“我想你最好還是別知道的好。”

“啊?很可怕嗎?我纔不怕呢。你不告訴我,我也要弄明白的。反正我回去上網一查,就什麼都清楚了。”

方哲嘆了口氣,只得解釋給她聽:“所謂的‘鹽水法’,又叫‘鹽毒法’。一般是用在懷孕第四到第七個月的墮胎手術中。60年代的時候,這個方法並不是最常見的,直到1970年代,才成爲最常用的方法。這種引產手術,一般是用一支三寸半到四寸的針,從母親的腹壁插到羊、膜、囊中,抽出200mm的羊水,然後以一種有一定強度的濃鹽水替換。在這個程序中,胎兒是把鹽吞掉,在鹽中“呼吸”。這種方法會讓胎兒死的很痛苦,因爲基本上,胎兒全身的皮膚都會被鹽熨傷,慢慢被毒死。於是,母親開始分娩,排出一個死的、燒傷了的,和枯萎的嬰兒。偶爾有些嬰兒命大,在這個手術中倖存。但是那樣的嬰兒生下來就有嚴重的併發症,因爲在這個手術過程中,嬰兒的組織和器官都因出血而破壞,動脈靜脈破裂而在身上留下巨大的青腫。”

林希洄又有想吐的感覺了。這法子真是太瘋狂了,媽呀,燒死還在母親肚子裡的小孩子。人類真是好瘋狂,他們不只是瘋狂的殺害其他物種,就連對於同樣是人類的同胞,也都這麼瘋狂和變態。

林希洄雖然覺得難過,但依舊堅持將事情弄清楚,她問:“那……那些生下來就有嚴重併發症的嬰兒,怎麼辦?”那些不願意要他們所以纔去墮胎的母親,或者說父母雙親,願意接受那些註定要耗費鉅額醫療費,還十有*救不活的小孩子嗎?

方哲看着她,一字一字說:“通常,如果孩子生出來後,仍然是活着的話,他們一般會讓嬰兒餓死,也有把嬰兒勒死或者殺死的。反正是引產的嬰兒,而且生下來又是那副樣子,誰知道那個死嬰生下來就是死的,還是出生後被人謀殺的。”

“怎麼……怎麼會這樣?”林希洄的嘴脣開始打哆嗦,“一個小孩子……他們最初,得多麼艱難才能在母親肚子裡活下來?那些母親不要他們也就算了,還要以這樣殘忍的方式殺掉他們。”

其實方哲想說,墮胎方法沒有幾個是不殘忍的,但他沒在這種場合說出口。

李大良的精神越來越差,可是卻仍然堅持回憶當年的事:“方哲,你說的一點都不錯。小蘭當初就是生出來一個心臟還在微微搏動的很小很小的嬰兒。小嬰兒被人丟棄在一旁沒人管,沒一會就徹底死了。

“天哪!”林希洄用手緊緊捂住嘴巴。她一直自詡力量強大,整死個把人比捏死個螞蟻都容易,所以不太把人類放在眼裡。當然,她喜歡的人類例外。但這卻也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被人類的行爲嚇到。

如此冷漠,如此自私,如此草菅人命。他們真的還是人嗎?自然界裡,還有幾個物種可以像人類一樣,對待同胞如此殘忍?

李大良繼續講了下去:“小蘭被強行墮胎後,狀況十分不妙。醫生說,她可能活不成了。於是,那些人就將她丟在醫院沒有管。等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小蘭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看到李大良來了,早已經感覺不到任何身體痛苦的賀小蘭,勉強咧嘴笑了笑。只是笑起來分外難看。她的嘴在醫生的治療下,已經消腫了很多,可依舊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樣子。

李大良趕緊走到病牀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小蘭,你要撐住,我們還要出國呢。我們還要白頭偕老呢。”

賀小蘭輕輕搖搖頭:“我出不去了……”

“別胡說。”

“大良哥……別……傷心。那個孩子……我自己也不想要……不過……到底是個小生命……我都還沒想好怎麼辦纔好呢……她們……就替我做主了……這樣也好……也好……”

“我去殺了他們!”李大良低吼。

“不要……不要……”賀小蘭弱弱的開口,“大良哥,你忘了我,也忘了這些事,以後……自己好好生活。你以後,會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安安穩穩活到老。還……還有……幫我……照顧我媽……”

這是賀小蘭的臨終遺言,說完這些話後,她再也沒有了任何痛苦,永遠的離開了人世。

李大良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賀梅家裡,又是怎麼跟賀梅報喪的。

他只記得賀梅不再是平時被批鬥時的蒼老可憐的樣子,而是梳洗打扮的整整齊齊,還在胸前的毛衣上,小心翼翼的別上了一枚胸針。

對着鏡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後,賀梅說:“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招眼,萬一讓人看到,一定又會搶走。這家裡,已經實在沒有什麼可以打砸搶的東西了。如果不是胸針後來藏得好,也早就給人弄走了。”

賀梅嘆了口氣,又在毛衣外面穿了一件乾乾淨淨卻略顯肥大的藍布褂子,把胸前華麗的胸針給遮住了。她只是平靜的對着李大良笑笑:“我去醫院看看小蘭。”

李大良不想讓她看到女兒悽慘的死狀,勸她不要去:“賀阿姨,你別去了……小蘭她……她不會想讓你這時候過去看她的。”

賀梅卻說:“我這輩子什麼沒見過呢?我不怕,我現在只想看看小蘭。”

李大良連忙說:“那我陪你。”

“不用,和我走在一起,你也得被人指指點點,憑白搭上你就不好了。小蘭也會難過的。再說,我也不想有人打擾我們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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