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老人突然想起了那個年輕媽媽的樣子。
跟那個年輕媽媽一樣遭遇的還有其他人。
老人知道。
即使知道，她……
“我還是爲那孩子感到難過。”
老人又按了按自己發熱的眼角，“我這樣是不是很不好？”
她失去過孩子。
她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明明知道......她卻還是無法坦然的說出罪魁禍首罪有應得......
因爲......罪魁禍首是那個孩子啊……
是她真心當作孫子看待的那個孩子。
老人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滾燙的液體還是流了下來。
從她的指縫間滑落。
她......怎麼就這麼難過呢？
真的......有太多人從她的身邊離開了。
兒子、媳婦、孫子、老伴......
連這個她當作孫子的孩子也是。
她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命太硬了？
她以爲老天垂憐、最後自己不會孤零零的離開。
結果......還是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嗎？
......
蕭驍沒有出聲。
他安靜的站在一邊。
他知道，章奶奶需要發泄。
哭出來就好了。
他也曾猶豫過。
因爲他可以預見到現在這一幕。
可是，小兒鬼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錯。
還不知收斂。
無法寬容。
......
老人哭得很壓抑。
哭到後來，她已經不單單是爲小兒鬼而哭。
也爲自己那些過早逝去的親人而哭。
爲獨留自己一人的生活而哭。
她忍了太久。
總說不能讓在天上的那些傢伙們擔心。
要讓他們知道，她老婆子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可是，小兒鬼的事情給了她很大的打擊。
她眼中體貼溫柔的孩子害了別的孩子的命。
最後，那個孩子也走了。
卻給她留下了這麼一個事實。
......
老人慢慢的彎下了腰。
她累了。
今天聽了很多，知道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她有些心力交瘁。
......
“章奶奶。”
蕭驍伸手扶住老人的胳膊。
老人緩緩轉頭。
嘴角微微翹起，勾勒出一絲苦笑。
臉上的神色卻有些恍惚。
“驍驍。”
她叫着這個年輕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後悔、那個時候的自己想吃蕭氏茶館的點心了......”
若是她沒有突然興起想吃蕭氏茶館的點心，那麼......
直到現在爲止，也不會有人發現那個孩子。
發現那個孩子的所作所爲。
那樣的話，她的生活一切照舊。
每天下來喂喂貓，跟那孩子嘮嗑嘮嗑，時間不緊不慢的過去，直到她永遠的閉上眼睛。
這不會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了。
她本來還有些憂心要是自己走了，那個孩子怎麼辦？
除了她，她沒有看到那個孩子跟別人在一起過。
不，是除了她以外，沒有人看得到那個孩子。
現在，她的這些憂心都沒有必要了。
因爲……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
……
“阿明。”
一道有些焦急的聲音傳過來。
蕭驍轉頭。
是章奶奶的對門鄰居，那位瘦小的老太太。
……
章奶奶急忙伸手抹了抹眼睛。
臉上擠出了笑容，纔看向腳步有幾分匆匆的老友。
“沁子。”
出口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沙啞。
“咳咳~”
章奶奶清咳了幾聲。
帶着幾分掩飾的味道。
……
“我到你往常喂貓的地方沒有看到你，但來之前我敲過你家的門，也沒有人應，我就奇怪你這個人去哪-”
瘦小老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走進的她藉由樹葉縫隙間漏下的陽光看清楚了章奶奶臉上的情況。
她皺起眉頭，面上露出了幾分擔憂的神色，“阿明，你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什麼出什麼事了？”
章奶奶笑笑，“我能出什麼事？”
“你看，不是好好的？”
“別給我打馬虎眼。”
瘦小老人可沒有那麼的好忽悠。
“眼睛都紅了，還說沒什麼事？”
“騙鬼呢？”
“老實交代。”
瘦小老人拉住章奶奶的胳膊，上下打量面前的老人，“出什麼事了？”
自從章奶奶的老伴走後，消沉了一段時間後的老人似乎是想開了，又找到了喂貓這麼一件事情做，她已經很久沒有在章奶奶的臉上看到什麼沉鬱的神色了。
她確定，剛纔絕對是發生了什麼事。
難怪沒有在老地方找到章奶奶。
......
“哎，你要急死我啊。”
瘦小老人有些被章奶奶的沉默氣到了，“快說！”
“有什麼事不要藏在心裡。”
“光藏在心裡有什麼用？”
“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你呢？”
章奶奶眼角的皺紋舒展，她微微笑了起來，“真的沒什麼事。”
“那你怎麼哭了？”
瘦小老人提出有力的證據。
比起章奶奶說的，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年輕人，你說。”
瘦小老人看向蕭驍。
她一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並不陌生的年輕人。
她以爲是章奶奶又拜託了人家送點心過來。
她還沒來得及跟年輕人打招呼就發現了章奶奶的不對。
注意力自然都在章奶奶的身上了。
現在看從章奶奶的嘴裡問不出答案，她就把視線放到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上。
就是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之前都跟章奶奶在一起，還是隻比她早了一些見到章奶奶？
若是後者的話，她怕是也問不出什麼答案來了。
……
章奶奶無奈的搖搖頭。
“你呀，就這麼不相信我的話嗎？”
“你換做我，你相信嗎？”
瘦小老人翻了一個白眼。
“……我真的沒事。”
章奶奶輕輕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淺淡的笑意，“就是剛纔，我之前餵養的那些貓裡……”
瘦小老人心裡咯噔一下，她覺得自己差不多猜出章奶奶接下去的話了。
“死了一隻。”
果然。
瘦小老人追問時揚起的眉眼耷拉下來，“抱歉。”
她知道，章奶奶很喜歡那些小貓。
發現小貓死了一隻，章奶奶肯定很傷心。
她還這麼不知趣的一直在刨根究底。
……
章奶奶失笑，“你有什麼好抱歉的？”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謝謝。”
在她剛剛失去了一個視作孫子的孩子後，她還有朋友在身邊關心她。
她覺得很溫暖。
瘦小老人抿了抿嘴脣，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最後只能乾巴巴的說了句，“你也別太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