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一身寶甲的猴子緩過神來,兩眼中精芒乍起,目光仿若透過阻隔的峨眉山尖,看到了那隻趕來尋找自己的猴子。
當年,他曾見過這隻猴子。
在取經路上,那個一身血色披風圍着虎皮裙的猴子,曾與他說過幾句話。
後來,他又隱約感應到了這隻猴子。
只不過當時那隻猴子只是昏迷,被一股微薄的古神之力包裹,朝着一處遁去。
如今,他醒了。
那隻一身寶甲的猴子嘴角一咧,目光森然,緩緩從耳朵中拽出一根鏽跡斑斑的棍子。
鏽跡暗紅,分不清是血鏽還是鐵鏽。
這根棍子,曾在西遊一路上打死不知多少妖怪,就連牛魔王都在這跟棍子下被打成重傷。
猴子身上,亮起濃郁佛光,還有滔天戰意。
鬥戰勝佛。
我同樣看着那峨眉山尖上的一點,或者說是峨眉山後的那隻猴子。
我能感受到,山後就是他。
當年那個鬥戰勝佛。
而我,則是當年面對他的,齊天大聖。
峨眉山後,佛光大做。
劍逍遙和我都是兩眼謹慎的看着那山後鋪展開來,彷彿遮蔽月光的金芒。
金光漸漸暗淡下去,可是天地間卻有一股濃郁的威壓。
月光下,峨眉山巔顯得很是巍峨,山坡這一面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有一道身影,緩緩自峨眉山後面走出。
那猴子身穿寶甲,佛相**,眼中滿是滔天戰意,手中棍子卻是黯淡無光。
那根棍子就如同廢鐵一般,其上斑斑鏽跡暗紅。
那猴子身上氣勢高漲,清冷月光灑在他那一身金黃色的猴毛身上,散發出清冷的光澤。
也不知道這隻猴子到底經歷了什麼,當初那一身漂亮至極、能夠在夕陽下反射耀眼光芒的金色猴毛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如同蒙塵。
對,蒙塵,如同厚厚塵土掩光澤的蒙塵。
如同翠玉蒙塵,光澤不再。
那隻猴子整個人都黯淡無光,如同蒙塵,手中棍子同樣如是,滿是鏽跡,如同廢鐵。
唯獨他看向我的兩眼之中,精芒如刀。
“齊天大聖……當年,你我見過。”那隻長得跟我一模一樣的猴子朝我咧了咧嘴,眼神複雜的笑道。
我點點頭,說你還記得啊。
“你比當年變了太多。”我笑道。
猴子點點頭,低聲喃喃道:“你也一樣。他也一樣。”
他?他是誰?我一時摸不着頭腦。
“那次西遊路上,就在咱倆見面之後,我殺了更多的妖怪,然後……見到了一隻猴子,和我一模一樣,啊不對,應該說,和你一模一樣的猴子。”
“同樣的血色披風,同樣的恨天棍,同樣的,滔天魔氣。”
鬥戰勝佛眼神中一片茫然。
我聽的雲裡霧裡,撓撓頭,說道:“可我只來了一次,就再也沒見過你。那不是我。”
“當然不是你,”那隻猴子聽我如此說,竟是有些好笑道:“他說,他叫六耳獼猴……”
“六耳獼猴!”我一愣,驚呼出聲。
當年那本西遊記,記載了無數妖怪,皆有來路。
唯獨那隻猴子,沒有絲毫來路,只是說天下四大靈猴之一。
六耳獼猴……
可是,我後來見過了那本西遊記中的無數妖怪,卻也沒見過六耳獼猴。
妖盟之中,五猴子六猴子還有我,也一直在尋找那個與我們同樣並列四大靈猴的六耳獼猴。
從未聽說。
彷彿世間就根本不存在這一隻猴子一般。
彷彿是西遊記杜撰的一隻猴子,實際上那隻猴子並不存在於天地。
可是那本西遊記記載的一切,本就是因果之中的,或者說,那就是定數,又豈能杜撰。
但是那六耳獼猴的確僅存在於西遊記之中,在三千世界裡,我和五猴子六猴子都未曾尋到,也未曾聽說。
可是這裡怎麼會有!
這個東勝神洲,按照當年西遊記的因果進行,難道如西遊記一般,果真出現了一隻六耳獼猴?
這兩個東勝神洲,其實真說起來,一個世界裡有的人,另一個世界裡也有,但爲什麼這六耳獼猴如此特殊?
到底爲什麼,那裡沒有,偏偏在這裡出現?
我眉頭皺起,和劍逍遙互視一眼,眼中皆是茫然不解吃驚。
鬥戰勝佛見我如此吃驚,笑道:“那隻六耳獼猴,我也曾懷疑過,爲何如此厲害的一隻妖怪,卻始終聲名不顯,就彷彿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
“後來,我和他交手……”
“我才明白,他是我的心魔……他是六耳獼猴,也是齊天大聖……”
鬥戰勝佛聲音飄忽,語氣不定的說道。
“當年西遊路上,殺妖越多,我身上佛性越重,魔性越少,最終,佛性的我戰勝了魔性的我。”
“就在我一步步成爲鬥戰勝佛的時候,體內的魔性越來越少,那些魔性漸漸匯聚於天地間,匯聚成一隻六耳獼猴,那隻六耳獼猴也就漸漸成了齊天大聖。”
“最終,我成了鬥戰勝佛。”
“而他……找到了我。”
我一愣,兩眼微眯。
我明白過來了,沉吟一聲,兩眼中有些疑惑的問道:“也就是說,西遊一路上,你漸漸排出的魔性,也就是齊天大聖的那一面,匯聚成了六耳獼猴?”
“而剩下的佛性的你,則成了鬥戰勝佛?”
鬥戰勝佛點了點頭。
我忽然想起來,那個當年被我遺落在如來的道中,後來又走出來被我打死的心魔。
他也是一隻與我長相一模一樣的猴子,只是又毫不相同。
他也曾說,我是他的心魔。
現在想來,那隻猴子便是佛性,代表了鬥戰勝佛的一面。
而我,則是魔性,七情六慾,齊天大聖,無天可困我,無佛可壓我。
我又何嘗不是他的心魔?
但最後,我活下來了,他死了。
我想到這裡,睜大雙眼看着那隻一身寶甲的鬥戰勝佛,皺眉問道:“那隻猴子……”
“被我打死了。”鬥戰勝佛聲音冰冷,不含一絲感情。
與西遊記裡寫的一樣,六耳獼猴死於棍下。
鬥戰勝佛繼續說道:“那一仗,很是艱難……打到最後,我身上和棍子上,都沾滿了他的血。也就是那時,這根棍子蒙塵,我亦蒙塵。我始終不知爲何……”
每個人,都有佛性和魔性兩面。
一個七情六慾,卻成事不足。
一個四大皆空,可立地爲佛。
然而,佛性,魔性,始終只能存活一個。
佛性勝,爲佛,鬥戰勝佛。
魔性勝,爲魔,齊天大聖。
成鬥戰勝佛,可高坐靈山,手握輪迴因果,笑看世間衆生。
成齊天大聖,爲情所困,一事無成,整日只知道吃吃桃子,看看紫霞,被那些成了佛的人取笑,引爲笑談。
很多人都想成佛,摒棄魔性。
可是,我始終,只想爲魔。
爲佛,無情無慾,爲了那靈山上一個座位,可以拋棄一切。
受萬人敬仰。
心無雜念。
何爲雜念?
情絲三千而已。
一頭光頭,無慾無求,哪來情絲三千?
爲魔,可放聲大笑,可仰天怒吼。
情絲三千,哪怕六千煩惱絲又如何?
我要這天,困不住我。
我要這天上神仙,笑不出聲。
我看着那個一身寶甲的鬥戰勝佛,忽然冷笑起來。
“你是佛。”
我手中那根筆直的樸素木棍,緩緩揚起,遙指那一身寶甲、威風凜凜的鬥戰勝佛。
“而我,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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