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的晚上,當週良玉穿着家常衣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時,坐在院子裡的宋三娘子忽的招手喚他過來。
“狗兒,你前幾日說想要去南邊?”她問道,目光落在他腳上的白襪上,一朵歪歪扭扭的花格外顯眼。
“是,我不方便去的話,胡老爹讓他大兒子去一趟,先不走很遠,就到京城。”周良玉答道。
宋三娘子沉默一刻。
“怎麼了娘?”周良玉看她神情似是心中有事,便問道,“可是要捎帶什麼?”
“我想,不如等過一段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吧。”宋三娘子說道。
周良玉面色一喜。
“娘,你同意我去了?”他笑道。
宋三娘子點點頭,面上也帶着些許笑意。
“正好送你妹妹回京城去。”她緩緩說道。
周良玉臉上的笑瞬時僵住了。
“送妹妹回去?”他驚訝的問道。
“家裡如今有錢了,僱個鏢也僱的起了,路上的花費也夠,咱們能平安的把她送回去了。”宋三娘子含笑說道。
“可是,那家人根本就不要妹妹,咱們何必送回去,送回去妹妹不是受苦嗎?”周良玉急道。
“說的什麼話。”宋三娘子看着他,依舊不急不緩的含笑道,“是他們家的人,說不要就能不要了?天下再沒這個道理,受苦,受什麼苦,最多不喜罷了,女兒家,過一兩年嫁出去了。自己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孃家喜不喜的。有什麼要緊。”
“嫁..嫁出去?”周良玉結結巴巴道。
“女兒大了自然要出嫁。”宋三娘子含笑道,“就跟你要娶妻一樣。”
周良玉只覺得腦中亂哄哄的,反覆只有一個念頭,妹妹要嫁出去了嫁出去了,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她笑聽不到她叫哥….
“娘..”他嗓子有些沙啞的喊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三娘子看着他,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狗兒,你要記着她是你妹妹,這一輩子都是你妹妹。別的念頭,你別想。”她低聲緩緩說道。說罷猛地站起來向屋子裡去了。
周良玉怔怔的站在原地。
一直在廚房收拾洗涮的劉梅寶並沒有注意院子裡母子二人談話陷入僵局,她樂滋滋的哼着小曲,洗淨碗筷,抹淨竈臺,又將一桶水剩下的水倒進鍋內,準備燒熱水洗澡,忙完這一切,隔着窗看出去
。見原本坐在一起說話的母子已經分開了。
天微微黑。站在樹下的周良玉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氣氛有些不對啊…
劉梅寶思付一刻,甩着手走出來。
“哥,怎麼了?”她站過來低聲問道。
周良玉似乎沒聽到她的聲音。喚了兩邊,才擡起眼看她。
“沒..沒事..”他牽強一笑,不待再問,快步進了自己的屋子。
這還叫沒事?劉梅寶搖搖頭,又看宋三娘子的屋子,屋門開着,點着燈,宋三娘子跪在屋角的神龕前虔誠的跪拜。
估計又是說媳婦的事,劉梅寶點點頭,父母和孩子最容易在這個問題上起分歧,這一點古今相同啊。
她躊躇一刻,還是沒有進屋子去問宋三娘子,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周良玉這個還不算什麼,要是自己這個還不知道會引發怎麼樣的軒然大波呢。
冒出這個念頭,劉梅寶的臉不由一紅,她想什麼呢,她自己什麼這個,哪有這個,還沒怎麼樣呢…..
卻又忍不住抿着嘴笑,才一笑又皺着眉頭髮呆,胡亂想了一刻燒好了水,喚周良玉他也不出來,說累了不洗了,又喚宋三娘子,宋三娘子說讓她先洗吧,也沒出來。
劉梅寶只得自己洗了,回到屋子裡,一面晾着頭髮,一面又從窗戶小心的打量一下院子,見宋三娘子進去洗澡了,一時半時出不來,便關好窗,站在牀上看帳頂。
帳頂上的信已經厚厚的了,得再找個地方放,要不然就要藏不住了,這要是被發現了……
其實燒了最安全,可是又覺得捨不得,劉梅寶皺眉思付一刻,從上面拿出最近的一封信下來,又取過一本書做掩護,挑亮燈開始看起來,聽外邊夜風漸起,不多時下雨來,打在窗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自後兩天雨一直在下,宋三娘子很高興,感覺會有個好年景。
她買的田地附近沒有河流,水渠更是談不上,澆灌只能靠人力去遠處挑水。
去年一冬到今年春天干旱,這地肯定是墒情不足,如果澆灌不及時到位,只怕秋來收穫不了什麼。
“這些佃戶老弱居多,挑水來回得四里地,光靠那幾個人可是不行的..”宋三娘子看着天一臉歡喜,“這下好了…”
“挖個井唄。”劉梅寶也擡頭看天,不過卻是眉頭微皺,隨口道。
“挖個小井出水不多,人和牲畜吃水勉強夠而已..”宋三娘子心情好,給她說道,“當初咱們家的田裡有一口深井,是磚石的,還架了水車,那一口井,出水能澆灌二十多畝….”
“那咱們還挖那樣的唄
。”劉梅寶說道,有些不解。
“如今就這點田地,家內丁壯也沒有,也不是很富裕,哪有這個錢去鋪張。”宋三娘子搖頭說道。
劉梅寶點點頭,看來興家建業並不是很容易的事啊,真要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才成,看着天,終是放心不下,起身去找傘。
“你做什麼去?”宋三娘子問道。
“我去廣順和看看。”劉梅寶答道。
“這下雨天怎麼去,鞋子都溼了。”宋三娘子說道,皺眉看着她腳上的繡鞋。“等雨停了吧。”
這時候去也無用了,劉梅寶想了想。依言放下傘。
“我估計會有很多藥材要吸潮發黴..”她說道。
宋三娘子浮現幾分擔憂。
“那,他們不會怪你吧?”她問道。
“按理說不應該怪我。”劉梅寶笑道。
“別嬉皮笑臉的,沒個姑娘樣子。”宋三娘子作勢沉臉說道,聽了她這話更加擔憂,很多時候,人是做事是不按理的。
“這藥材呢,發黴是難免的,尤其是這悶熱多雨的天氣..”劉梅寶笑道,怕她擔憂接着解釋。“我雖然做了最大的避免,但畢竟不可能違背自然。舅媽別擔心,那廣順和是老藥行,自然知道這個,不會說什麼啦。”
宋三娘子這才放了心,看着劉梅寶的笑臉,又輕輕嘆了口氣。
“你一個女孩家,原本哪裡用的着操心這些事。”她緩緩說道,“怪累的。”
“舅媽不是說了。人活着就是累嘛。”劉梅寶笑道。並沒有察覺她神情的異樣。
“總有不累的日子可過,你可願意過?”宋三娘子笑了笑說道。
“那還有誰不願過?”劉梅寶笑道,“不過大多數得先苦後甜嘛。舅媽,等咱們苦過這一段,就自然有不累的好日子過了。”
宋三娘子點頭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隔日雨終於停了,劉梅寶便來到藥行,她來得早,剛進後院就碰上掃院子的石婆子正打掃到她的屋門口。
劉梅寶下意識的就收住腳,石婆子看了她一眼。
劉梅寶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下頭。
“這幾日沒信來,姐兒自忙去。”石婆子忽的低聲說道。
劉梅寶的臉騰的紅了,這話說的好像她自己多期盼等着收信…..
頓時又羞又隱隱有些惱意,他隔幾天不寫信來,又如何,纔沒有盼着呢,只是這惱意到底是不知道是惱他還是因爲發覺自己多少有點惱他而更加惱自己…….
那石婆子並不知道自己一句好心的提醒讓着姑娘如此糾結,說完就顫巍巍的掃着走了
。
劉梅寶在原地站了一時,一跺腳不進屋子轉身向藥庫而去。
藥庫那邊已經站了好些人,見她過來,紛紛看過來。
“姑娘,好些藥都發黴了..”一個管庫的管事帶着幾分焦躁說道。
劉梅寶哦了聲,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也並沒有驚慌。
進去看了,見正是桂黨蔘、田七、麥冬等易吸潮生黴的那些。
她看了轉身,再看站在身後一臉焦急擔憂甚至還有些質疑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比以往夏季狀況如何?”她含笑說道。
管事以及老藥工們一愣,旋即明白了。
“比以往好,比以往好多了。”大家卸下焦躁,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我也不是神仙,能做得好一點是一點。”劉梅寶笑道。
大家都更有些不好意思了。
“主要是姑娘你太能幹了。”一個管事的笑道,化解了有些尷尬的氣氛。
劉梅寶點點頭,見他們都明事理心裡也是很高興,又指點夥計將發黴的分離開,焦躁的不安的氣氛便消退,大家又恢復正常。
“哎呀,怎麼壞了這麼多藥材!”一個女聲在門外響起。
衆人尋聲看去,見是馮四小姐走進來,看着被一麻包一麻包倒在地上的各種藥材掩嘴驚呼。
“藥材發黴是很正常的。”一個管事忙說道,又問她來有何事。
“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啊。”馮四小姐哼聲說道,“不是說很厲害嘛,這藥材還不是壞的這麼多….”
衆人聞言誰也沒說話,幾個年長的管事帶着看小孩子胡鬧的神情一笑,同時對劉梅寶歉意的點頭,劉梅寶亦是一笑,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
被衆人無視的馮四小姐頓時又羞又氣。
“我去告訴爹。”她扔下一句,一跺腳就跑出去了。
“劉姑娘見諒,四小姐嬌寵了些。”管事的對劉梅寶抱歉說道。
劉梅寶點點頭,沒事,只要不太過分,她不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只是,這馮四小姐的敵意着實有些奇怪,就她有限的接觸的幾個馮家人來說,都是和顏悅色一心交好,沒道理這麼討厭自己
。
雖然的確有那種不知道爲什麼就很討厭一個人的事,但大多數時候,討厭一個人還是因爲這個人跟自己有了利益衝突。
劉梅寶想不出,自己和馮家會有利益衝突。
說這話,藥庫裡夥計的手都沒停,很快就將發黴的藥材分離出來,來請示一聲按照老習慣焚燬。
“真可惜啊。”管事們笑着說道,揮手讓他們去。
雖然商家損失了些錢,但並沒有什麼可惜的…..劉梅寶在一旁默然不語,看着大家忙碌,又囑咐幾句加強看護,查看了生石灰等等防黴物品,這才走到屋子裡吃口茶。
剛坐下沒多久,就聽院子裡又傳來那馮四小姐的聲音。
“四叔,你看這麼多,多可惜啊,這麼多藥就這樣白扔了,咱們請的畢竟是個藥櫃,而且也說了是專門管藥庫儲存藥材的,如今別的功是有,但也不能抹了她說大話的事實…..”她尖聲細氣的說道。
然後聽到管事們紛紛喚四老爺的聲音。
劉梅寶便站起身來,推開門看到院子裡馮四小姐跟一箇中年男人站在院子裡。
這男人與馮掌櫃幾分相似,只是年輕些,此時正眯着小眼看着那被夥計們擡出來的大包大包的藥材。
這是馮掌櫃的親兄弟,這次廣順和藥茶的推銷事項就是由他主要來做的,因此也見過幾次,劉梅寶便走出來問好。
他也同馮掌櫃一般熱情的笑,只是小眼中不是閃過一絲精光。
讓夥計們暫且忙去,只留兩三個心腹管事,馮四老爺就在院子裡的大樹下坐,馮四小姐自然也沒走,站在馮四老爺身後,一臉不善的看着劉梅寶。
斟上好茶,馮四老爺請劉梅寶坐。
劉梅寶略一謙讓,便坐下來。
“劉姑娘,”馮四老爺沉默一刻,忽的說道,“聽說你曾經在客棧助一個婦人將發黴的人蔘炮製的完好如初?”
此言一出,在場的幾人都帶着幾分驚異看過來。
劉梅寶心裡便是一跳。
求訂閱啊啊啊求票啊啊啊謝謝這一路一直支持的正版訂閱的親們啊,看着慘淡的訂閱,飛快被盜的事實,幾次寫不下去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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