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府城中的氣氛變化,盧巖並不知道,他已經在半個月前就迫不及待的往老營堡去了,同時帶走了河東堡一半的兵丁。
按理說兵丁不能隨將調動,但盧巖練得這些兵尚未入編,嚴格來說只能算是他的家丁,所以這一點無可厚非。
可見這小子早就打算掏空河東堡,什麼行善賑災,不過是假仁假義罷了,真實目的還不是中飽私囊撈取仕途資本。
這個消息散開,府城的氣氛更加緊張了,有一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涌上街,哭訴或者叫罵自己的田地被搶,一開始知府大人還派人安撫,操守廳也有主持事務的官員出來解釋,但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到最後還出現石頭瓦塊等攻擊,見形勢不妙-,操守廳乾脆關起門不聞不問了,知府大人平白無故的被砸了幾塊石頭,又是氣又是急,讓操守廳快些停止這種荒唐做法,平息謠言,操守廳那邊卻說待盧巖回來再定奪推辭。
盧巖再回來時那就是來跟新任交接的時候,到時候再說不就板上釘釘什麼都晚了,這小子擺明了拍屁股走人留下爛攤子不怕惹事。
一時間架在爐上的水終於開了,府城的商鋪全部關門罷市,就連河東堡這邊無可避免,有很多商鋪也開始關門,雖然擁護盧巖的民衆砸了這些商鋪,但隨着盧巖調任的消息越來越肯定,這些民衆心裡也開始惶惶不安。
留守在河東堡的兵丁比往日少了,而且看上去也有些懶洋洋的散漫,面對遊街鬨鬧的人羣他們沒有以前那種打死你也不償命的霸道,而是步步退縮。
原本懼怕河東兵兇悍的人們便不怕了。
所謂的能打能殺的河東兵,其實不過是盧巖專門練的那些家丁,大多數兵丁都不過是裝樣子而已,而那些家丁如今又都被盧巖帶走了,餘下的那些兵即將換主子,誰傻了吧唧的去操心即將離任的舊主子的破事。
這番分析之後上街的人越來越多·混雜其中的地痞流氓開始趁機打砸搶,原本生機勃勃的河東四處都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中,壓抑的人心惶惶。
對於外界這一切,依舊住在操守廳的劉梅寶並不知道·盧巖離開家,她的身子越來越重,產期馬上就要到了,她自己也小心萬分,每日就在院子裡活動,連二門都不出。
街上雖然混亂無序,但操守廳這邊守衛森嚴·這裡的兵丁據說是盧巖的嫡系親丁,都是一路從私鹽匪徒殺出來的暴徒,因此鬧事的人還沒有敢到這邊來,街面上格外的平和,偶爾有人探頭探腦的查看,或者扔下一堆傳單。
操守廳的管家整理了家事,如今閤家上下太太生子爲大事,除此之外·一概事不準告與她知曉,這是大人走之前的鐵血吩咐,一旦有違·盧巖當時的神情清楚分明表明他們的下場會很慘。
河東府的動盪知府大人再也頂不住了,上邊也聽到風聲,如今李長三反賊聲勢浩蕩,局勢格外緊張,各地最怕的就是民亂鬧事。
“這個盧巖真是胡鬧”太原府上下官員大怒,“莫非是要逼得河東民衆反了不成”
兵備道一紙喝令讓盧巖立刻平息此事,否則後果自負。
上令永遠比下求執行速度快,接到兵備道命令的第二天,盧巖就百忙之中對河東的事下了三道告示。
一田地不入文冊視爲無主必須執行,違者以強佔民田逃納田稅論之·二罷市者立刻復市,違者鋪產罰沒入公,以擾亂安寧意圖不軌論之,三糾衆辱官擾民者,罪大惡極,速向官府投首·違者重罪論之。
三個論之被瞬時傳遍整個河東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這是解釋?這是平息?這明明就是火上加油
“我操,這雜碎是殺戮太多嗜血如狂了吧?”松山堡的武大羣看着屬下從河東揭來的告示,因爲驚訝下巴差點脫臼。
“這小子對韃子狠,對土匪悍,對同袍傲···.”平陽衛守備拿着那三張告示手也發抖,“但是,這民衆不是韃子土匪啊,這種民潮風波可不是你強他們就弱的事….”
“這是他自己要死,休要怪罪別人,等將來入了牢獄好好讀讀聖賢書,朝聞道夕可死。”河東府的各大家豪族商家震驚之後極爲憤怒。
河東府要出大事了上上下下各方人馬都在調動。
盧巖的告示沒有任何作用,罷市依舊在繼續,物價依舊飛漲,大家豪族放出無數的家奴夥計佃戶涌上街頭,衝向知府衙門。
知府大人終於病倒了,據大夫說,已經昏迷不醒了,所以不能理政事。
就在幾處民居遭受火燒之後,盧巖的第二次告示又貼出來了。
這次更簡單,只是說以上三條告示必須在三日內執行,過期後果自負。
不過他這話已經沒人聽了,告示才貼上就被人撕爛。
府城頓時陷入一片混亂,越來越多的打砸搶事件出現,在這種狀況下,守備森嚴的操守廳周圍也漸漸的有人聚集了。
周良玉邁入操守廳時,劉梅寶正在僕婦的攙扶下沿着院子散步。
“哥,你怎麼來了?”看到他,劉梅寶眼睛發亮的喊道。
周良玉看着她,不用猜疑,如果不是劉梅寶身子重,她便如同小鳥一樣撲過來。
“娘不放心,知道你快要生了,讓我來看看。”他溫溫一笑說道。
劉梅寶在家中已經悶了半個多月了,期間盧巖雖然隔三差五就會捎信回來,但人卻一直沒回來,又因爲臨近生產,她的心裡多少事焦躁忐忑不安,驟然見親人上門,歡喜溢於言表。
“嫂嫂也就這幾日吧?”她問道。
周良玉點點頭。
“你覺得怎麼樣?可有什麼不舒服的。”他遲疑一刻又問道。
劉梅寶笑眯眯的搖頭。
“我帶了一些石榴。”周良玉說道,指了指已經被僕婦接過去的包袱,“你最愛吃的。”
“是宋大夫家的石榴嗎?”劉梅寶眼睛一亮問道。
解縣時宋大夫家中的石榴又大又甜,劉梅寶最愛吃。
“你還特意到他家拿了?”劉梅寶樂滋滋的招呼僕婦拿出來,一面笑道,“要嘴吃他一定笑我。”
周良玉只是一笑沒有說話·接過僕婦拿出的石榴,利索的剝起來。
劉梅寶笑吟吟的看着很快堆起來的石榴籽,瑪瑙一般在白瓷碗中,抓起一大把放進嘴裡。
“真好吃真好吃。”她連連點頭笑道。
僕婦被逗得笑起來·周良玉也笑起來,接着給她剝,一面聽劉梅寶問宋三娘怎麼樣小櫺怎麼樣田地怎麼樣鋪子怎麼樣,兄妹二人一問一答半日很快就過去了。
周良玉謝絕了留飯。
“我看看你沒事就放心了。”他笑道。
“我能有什麼事啊。”劉梅寶被他進門以及現在這句胡滿含擔憂的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吃得好睡得好,身體壯,肯定沒問題·你們放心,也讓舅媽別惦記,好好的等着抱孫子吧。”
周良玉笑着點頭。
“你這幾天也別總往外跑,在家陪着嫂嫂,你在身邊,她安心些。”劉梅寶又囑咐道。
周良玉看她一眼,那個人不在家,她外表入場其實心裡一直不安吧。
“他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他遲疑一刻問道。
“也就這幾天啦。”劉梅寶笑吟吟的說道。
說着話送周良玉出去·這麼多天她第一次出門口,才發現門外多了好些護衛,一個個全副武裝不由驚訝·又想是盧巖不放心自己,面上便浮現甜蜜的笑。
“快回去吧。”周良玉說道。
劉梅寶點點頭,看着周良玉上馬車慢慢行駛出去。
就在此時街口一陣嘈雜聲傳來。
這聲音讓門外的守衛面色一變。
“太太快進去。”立刻三五排兵丁站到她面前說道。
劉梅寶一愣。
“怎麼了?”她問道,察覺到事情不對。
“暴虐逆行”
“天理難容”
嘈雜的人羣潮水般涌過來。
“快進去。”管家不由分說,架起劉梅寶就往門內退。
造反了?劉梅寶第一個念頭,她立刻順從退去。
“哥。”她又想到什麼停下腳轉身喊道。
周良玉的馬車已經被涌過來的人羣圍住,幸好兵丁們散步四周,動作迅速的將他們從人羣中帶出來。
“是操守太太”人羣中有人尖聲喊道。
伴着這聲喊人羣亂哄哄的衝來。
“敢越過一步者,殺無赦”守衛首領一聲厲喝,刀槍出鞘·鐵甲刷拉聲令人心寒。
明晃晃的刀尖槍尖對準了涌來的人羣。
嘈亂的人羣停了下來。
“操守太太,給條活路吧”
“太太大善人吶不能逼死我等良民啊”
人羣中只亂亂喊着話。
不是造反,是針對盧巖的…
劉梅寶瞬時明白了,難道事情竟然鬮到這種地步了?怎麼會鬧的這樣厲害?
她一瞬間的猶豫,要不要安撫一下民衆。
“太太快進去,大人自有計較。”管家說道。
有了這句話·劉梅寶點頭,擡腳就走。
“操守盧巖逼奸不遂,操守太太悍妒逞兇,小女子走投無路,唯有一死。”
忽的人羣中有女子的尖聲喊,伴着這聲喊,一個女子衝出來。
劉梅寶驚然回首,看到那個曾經在身邊伺候又被趕出去的叫做阿芝的丫鬟,毫無懼色的撞上一個守衛的刀尖。
鮮血四濺,人羣中爆發出驚叫。
出人命了¨劉梅寶只覺得心臟一收,渾身一緊,旋即肚腹大痛。
她伸手捂住肚腹,看着人羣,陡然對上一雙明眸。
季月娥消瘦的身子裹在連帽的青披風中,看着她露出燦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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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動了動嘴,聲音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但劉梅寶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
“祝你斷子絕孫。”她說道。
一波一波的劇痛襲來。
“我要生了¨”劉梅寶發出一聲尖叫,感覺身下一熱,羊水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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