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紫覺得痛極了,連鍛體都沒有這麼痛過。
灼熱濃稠的岩漿包裹着自己,錐心刺骨,然而很快就找不到自己了,因爲整個人完全的融化在了岩漿裡。
人明明已經死了、不存在了,痛感卻不見絲毫減少。
爲什麼自己會這麼痛,王碧筠呢?
她是不是比自己還要痛?
“嗚嗚嗚……好痛好痛啊。”陶紫以爲是自己的哭聲,結果發現是王碧筠。
她蜷縮成一團,躲在一個角落裡哭泣。
四周灰濛濛的,除了她,什麼也沒有。
“筠寶。”
剛說完沒有,就見程岸的身影緩緩走近。
“小哥哥。”王碧筠擡頭:“你怎麼來了?”
“我來陪你,好不好?”程岸蹲在王碧筠身邊,以手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不好。你們都應該好好活着。”語氣竟然十分堅定。
程岸微微一笑,再也不是原本的溫暖光明,而是有些諷刺:“可是,沒有機會了。”
“他……也,殺了你?”
程岸閉上眼睛,不想回答。
“是。”又有一人來了。
王碧筠一驚,連忙跳起來:“大哥哥,你……你怎麼……”
程隱一把拉住王碧筠:“還痛不痛?”
王碧筠搖搖頭,淚水又在眼眶打轉:“爲什麼?爲什麼我們這麼努力了,都打不過他……這就是命運麼?”
程岸擡頭,三個人同時陷入沉默。
是啊,這就是命運麼?
那命運是何其不公!
憑什麼有人惡事做盡,卻佔盡好處。
程隱找了個地方坐下,自己死了,程嶽是不是就如願了?
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絕對不能叫他如願。
……
天亮了,雪越下越大,還沒落到岩漿裡,就化成氣。
程嶽守在熔爐旁,如同一尊雪像。
風完全止住了,雪花墜下的速度越來越慢,天地悲愴蒼茫,萬里寂靜無聲。
忽然,咕嘟咕嘟!
熔爐裡一陣沸騰。
程嶽動了,他心裡也是一片沸騰。
是要成了麼?
他連忙凝聚神識,小心的觀察着。
滾滾熔岩劇烈的翻騰着,一把極其粗狂、黑中透紅的巨大劍胚浮出表面。
程嶽眼睛一眯,整個人深沉如淵。
沒成?
是哪裡出了錯?
難道殺意成劍的劍心之體,還做不得一把神兵的劍靈?
還是說,築基修爲太低了?
一陣強風吹來,程嶽險些站立不住,爲了這一天,他籌謀了多久,他計劃了多久?
又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只有元嬰修爲,卻想鑄就一把超品超階,甚至超越仙器的神兵。
世人笑他癡狂,他便舉族遷徙,族人畏他如虎,他便埋頭鑄劍。
因爲,待到神兵大成的時候,無論身邊的族人,還是天下之人,都會知道他的苦心,都會讚歎他的天才。
巨大的劍胚開始下沉,程嶽的心也漸漸下沉。
不!他要的不是這個結果!
狂風暴雪中,程嶽開始掐訣。
一滴,兩滴,幾乎一半的精血,都投入到了熔岩之中……
程嶽一臉慘白的倒在雪地裡。
天地愴芒,他迫切的需要個人陪着。
“岸兒,岸兒!”
然而,沒有人應。
他這纔想起來,他養大的兒子,也被投入到了熔爐之中。
……
“哥,小心!”程岸大吼一聲,提醒程隱注意身後。
程隱的身後,有一全身血紅,如霧如影的“東西”。
它可以變換任何形狀,自然就沒有一個固定的實體。
所以,即便打散了,它們總會重聚。
王碧筠被兩兄弟護在中間,臉上沒有多少懼意,甚至還出手解決一兩個“影子”。
他們的人早都死了,但是魂魄卻被困在了一處。
程岸猜測,這恐怕是程嶽要的鑄的那把劍的劍身之中。
影子不少,自主意識卻不太明顯,行事也多憑本能。
見新來的三個,不是自己能對付的,它們終於知難而退。
周圍恢復了空曠與安靜。
王碧筠問:“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程隱默了默,沒有說話,程岸卻道:“和我們一樣。”
“和我們一樣?”王碧筠大驚,她看看自己的魂體,自己的手,如論如何,還能認出自己的樣子。
但剛纔那些影子,似乎什麼都不是了。
如果自己變得不是自己,那留在世間還有什麼意義?
“有的。”程隱摸摸她的發頂。
“嗯?”王碧筠擡頭,一臉疑惑。
“魂魄,是最好的養劍之物。”程岸諷刺的笑笑,他沒有鑄過劍,卻不代表不明白其中經過和重點。
“呵呵,我知道他到處抓人生祭,用來養劍,卻沒想到,有一日,自己也成了養劍之魂。”
程隱一下子盯着他,注視良久,才道:“不,你錯了。”
“錯在哪裡?”
“小岸,我們永遠都是兄弟。”程隱一手拉着王碧筠,一手也拉起程岸。
“哥,你什麼意思?”不知爲何,程岸有些心慌,可是:“我想知道。”
“唉。”程隱拉着兩人坐下:“程嶽做的這一切,恐怕都是因爲我。
我一直恨着程岸,恨他偏心,恨他帶我不公,恨他……殺了母親……”
“什麼?母親是他殺的?爲什麼!”
“你先聽我說完。”程隱按住激動的程岸:“若是所料不錯,那些影子不是用來養劍的。”
那是……
王碧筠和程岸看着程隱,程隱終於道:“是用來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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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大哥哥,你哪裡需要他養?”王碧筠小聲嘟囔:“你可是自己長到了十八歲。”
程隱本想捏捏她的臉,但想想如今情形,只道:“你們都是因我而死,可我卻沒有辦法,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你們……”
程岸有些顫抖,一句話終於問了出口:“他……他是想讓你成此劍劍靈?”
程隱點點頭,小岸從來都不笨。
“呵呵,呵呵呵……那他殺你那一劍,也是計劃好了的吧?”他看看王碧筠,又對程隱道:“因爲,他知道,這個傻丫頭會救你,她死了,你會有更強烈的殺意。
可是我呢?他將我養大,就爲了殺我?
哥,你說,他有心麼?
我沒見過娘,從小是和他同榻而睡的,他……”
說着說着,程岸眼神一變:“你會怎麼做?”
順從它,成爲劍靈麼?
程隱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沒有來生,那今生必不叫他如願。”
接着,他的丹田處,顯現出一點微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