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驚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墨塵與肆老連忙身化驚鴻,以驚人的速度將妖家二女一把抓住,直接拎起,逃離了這座劍山,重新回到了巨大城門前。
他們回頭相望,發現這地震不僅僅是普通顫抖,而是真正的山崩石碎!
肉眼可見那一道道迸綻於石巖的裂隙,猶如轉活一般,奮力生長、瘋狂蔓延,一個眨眼間它們便從一寸暴漲做十丈,繼而百丈、千丈。
兩三個呼吸過後,數十里劍山盡數崩碎!
他們這才發現,方纔他們腳下所踩的浩渺劍山,居然並不全是泥石做組成的。
這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層三尺厚的石皮罷了。
當隨着震動的不斷加深,原先的泥石殼碎裂開來,露出了下面的黑色泥土。
只是石殼崩塌,泥土巋然不動,而那一聲來自墨塵四人、無可抑制的驚呼,也隨着泥石殼碎裂同時響起。
山上有土、有劍,山內有人、有龍。
無數人、死人,無數龍、龍骸!
正襟危坐、白色長袍;龍爪猙獰、兇威依舊。
早已乾枯的屍體,早已流感的血液。
這裡的修士屍體與巨龍屍體,無論是相貌還是長相,亦或是姿勢與氣質,都與墨塵先前所見到驚鴻一瞥一模一樣。
看這陣勢,這劍山的無數藏劍,平時就是透過泥石殼、插於這無數屍骸上的。
一劍,立於一屍。
一屍,對應一龍。
若非親眼所見,又有誰能相信、誰敢相信延展數十里的宏偉劍山的真相是這副模樣
劍不是釘屍,正相反的,劍在守屍。
龍不是鎮屍,正相反的,龍也在守屍。
蜷着身體,將修士的屍體包裹住,牢牢守護在自己身側。
這是一處極爲罕見的景象。
無論是墨塵還是剩餘三人,一時間都被眼前的一切所驚呆,甚至都忘記了不斷從天穹落下的轟然暴雪。
“陰陽玄龍……”墨塵低聲喃喃。
他看到了這些弟子所穿的白色長袍上,印刻着的四個大字。
筆筆如飽蘸鮮血寫就,歷經萬年、數十萬年而鮮血未乾,便似要從字尾一筆、刀尖之上流下。
殺戮征討之意猙獰澎湃,竟似要越袍而出,撲面而來。
這無數屍體,就是當年陰陽玄龍宗的萬千弟子嗎?
那無數柄神劍上,閃爍着的靈光,難道是他們的魂魄?
墨塵想起了幻應與軒轅聞櫻對自己所講述的陰陽玄龍宗。
再看着眼前的陰陽玄龍宗弟子。
很顯然,這個遠古的霸主級勢力,並不像兩女所說的那樣,是被幾大宗門聯合起來,給攻破了山門,斷絕了傳承。
當然墨塵並不是懷疑兩女合起來欺騙他。
兩女講述這些事件時的態度、神情、動作,這些都是無法去刻意作假的。
墨塵這樣的判斷力還是有的。
所以那只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整個陰陽玄龍宗的滅亡,從根本上就是一個騙局。
並且將自己宗門的弟子都欺騙了。
這樣做的話,只可能是爲了隱瞞某些事件……
墨塵細細思索着,緊盯着眼前的劍山:“身死後卻不入輪迴,而是寄魂於生前所持神劍,又難怪此處劍山靈氣盎然。”
他知道,這些劍或許不是活的,但它們絕非死物。
可是究竟爲了什麼,昔日陰陽玄龍宗的弟子不肯去輪迴轉世,而要困守孤城千秋萬代!
有朝一日他們還會再起身麼?
起身後他們又要去做什麼?
那一件讓他們廢棄輪迴、也非作不可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墨塵並不知道。
他沒有茫然靠近,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等待。
就在他還在思索的時候,忽然異象又起。
就在雷霆熄滅、七劍暫休之時,竟又一個聲音自地下傳來,與墨塵識海中,幻陽界寶的調子節奏相呼應。
沉悶、嘶啞、不若幻陽界寶那般惟妙惟肖地人聲,而是猶如敗革廝摩,聽在耳中讓人心中說不出的窒悶難受。
可這個難聽的聲音,明明白白地就是在附和着幻陽界寶。
隨着這難聽哼唱聲並起的,是在遠處的角落中。
那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屍一劍,更沒有龍骸當做陪襯。
可就是在這片突兀的靜謐之所,數丈方圓的泥土突然翻騰起來,像是一條條地龍在遊走,掀起一陣陣泥沙巨浪,攪得方圓數丈不得安寧。
那個難聽無比的哼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高亢,不知在唱的什麼,只讓人覺得悽切非常。
緊接着,一束光芒如電般急竄,自地下猛然刺出。
光芒如柱,直衝天穹。
墨塵雙眼微眯,仔細看去。
就在這晶瑩耀目的光柱中央,有一柄劍,緩緩上升,其身邊,更有酒杯大小的一團團幽藍光華,在明滅飛舞。
可是這真的是一把劍麼?
劍身扭曲,金輝耀目,波浪形的劍刃猙獰可怖、形似利齒,每一道浪尾還帶着一根根倒刺,說它是劍倒不若說是一柄筆直的鋸齒刀,一把猙獰的單鋒劍。
莫說墨塵,就連活了幾千年的肆老都沒見過如此怪異的劍。
哼唱聲不停,鋸齒劍與幻陽界寶彼此呼應。
劍沒有話語、更不會有神情、但就在其震顫劍身,發出難聽的鳴唱中卻深藏了一絲絲韻味。
就好像兩股鳴唱聲在此互相依附,隱隱透出的是一份老友間的默契。
而就在鋸齒劍出現後,劍冢的狂躁迅速平息,連那七方劍王都告寧靜、默默回到原處。
這種感覺,就好像先前七方劍王的齊聲鳴唱是爲了替這柄鋸齒劍造勢。
而鋸齒劍現身之後,七方劍王又復平靜,以示自己的尊敬。
無數藏劍又復以往一般,安靜佇立於屍身,整片劍山、或者說是屍山,又再復先前的平靜。
偌大地域,只有兩重哼唱聲,輕輕嫋嫋地迴盪着。
再過盞茶工夫,隨着最後一聲羽音飛散,詭怪的調子結束了。
墨塵識海內的幻陽界寶顫鳴了幾聲,就此平靜了下去。
他忙做內視,發現幻陽界寶依舊如初,並無任何變化。
那柄鋸齒劍卻未重歸泥土,懸浮半空,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