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百里於道他們一起回到百里府的,還有四皇子宇文潤。見了宇文潤,老夫人先就行了一禮,“殿下對百里府的大恩大德,老身當真是無以爲報!”
宇文潤愣了一下,隨即連忙將行禮的老夫人給攙扶了起來,笑道:“老夫人您誤會了,在父皇面前替府上求情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十四弟。我只是聽從父皇的命令,將錢財安排好,再送百里兄出府。老夫人若是要謝,該去道謝的也是十四弟纔對。”
十四皇子宇文碩,同百里昔年的感情的確不錯,是他在皇帝的面前替百里昔年求了情,這件事說起來倒也極其合情合理,沒有人會懷疑。
說着,宇文潤又衝老夫人道:“老夫人,幾時啓程都是由父皇安排的,您若還有什麼要叮囑百里兄的,還是抓緊時間。若是耽誤了行程,我怕在父皇面前不好交代。我先去外面安排一下,也好讓百里兄同你們好好道個別。”
說罷,宇文潤便轉身走遠了。老夫人也站起身,慈祥道:“昔年,等你回來的時候,我親手給你煮了碗湯圓,你在這兒等着,我去給你取過來。”
在空明,凡是有親人要遠行去到危險的地方,家中最年長的長輩總會在他出發前,親手煮一碗湯圓,親手喂他吃下。這樣那遠行的親人在外就不會遇到危險,也會盡早歸來。
老夫人離開過後,房間當中便只剩下長房的人了,百里於道的臉上滿含了笑意,目光當中分毫不見先前的怒火滔天。他拍着百里昔年的肩膀,連聲道:“好,不愧是我百里於道的兒子,聖上必定也是覺得錯過了這樣的可用之才太可惜,才改了主意!”
百里伊人輕笑道:“大哥這次回來之後,可就是正經的朝廷官員了呢,而且我看聖上這意思,大哥的官職想必還不會太低呢!”
“這都要多虧父親和母親多年來對我的教導,否則兒子怎麼會今天呢?”百里昔年笑着,目光卻有些陰冷地從一同來送別的百里秋水身上掃過,“先前咱們府裡事事不順,必定是有什麼妖邪作祟,等我這次回來,往後咱們府裡,可就沒那麼多的妖風能刮來刮去了!”
這是在告訴她,等他回來之後,絕不會輕饒了自己?百里秋水微微垂下視線,目光當中卻劃過一抹冷笑。想對付她,那也要看他還有沒有這個命繼續跟自己鬥。
大夫人也若有所指地掃了一眼百里秋水,含着笑開了口,那聲音深處聽來,似乎夾雜着一絲說不清的輕蔑,“昔年,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這次你回來之後,可就跟以前不一樣了,做你該做的事情。人,怎麼能與一條癩皮狗計較?”
百里秋水眨了眨眼睛,神色漠然。一旁的百里於道仍舊忙於不停
地誇讚着自己的兒子,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大夫人的話。又或是他注意到了,但是卻根本不會在意。依照他的性格,即將要讓百里府風光一場的百里昔年,就算是現在狠狠給她一腳,他也只會當作沒看見。
親手端着湯圓的老夫人走了進來,大夫人等人這才噤了聲。吃罷湯圓,百里昔年起身,神情有幾分說不出的傲氣,同百里秋水身側走過時,他眼底的蔑視都已經滿溢了出來,重重地撞過她的肩膀,傲然出門。
等那些人都離開了,百里蘭芷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百里秋水輕輕彈了彈被他撞過的地方,衝百里蘭芷微微一笑,眼底卻隱隱劃過了一抹陰冷……
騎着威武的馬匹行進在最前端,臉上還帶着傷的百里昔年看起來,卻是一掃先前的萎靡不振,格外意氣風發了起來。直到那一行人遠遠地走出很久,老夫人等人這纔回到了百里府。
百里昔年得到皇上重用,百里府內一時間所有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就如同先前百里於道被皇上訓斥時一樣,在短短的時間之內,這消息就以光一樣的速度傳播了開來,先前還門前冷落車馬稀的百里府,霎時間又變成了門檻幾乎都要被人踩破的風水寶地。
以各種理由藉口來拜年的大臣權貴絡繹不絕,百里於道除了要上朝,就是要忙着應付這些趕來誇讚示好的人們,雖說忙的有些暈頭轉向,可他的虛榮心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整個人看起來都容光煥發。
大夫人的文蓮院,更是被各個權貴家的夫人給擠破了門,百里家本就已經權勢不小,如今眼看着嫡長子又得到了皇上的重用,那些變臉極快的夫人們,頓時一個個都同大夫人變成了親暱的密友。
自打百里昔年一走,大夫人同百里於道便泡在了百里昔年所帶來的光環當中,每天都活在旁人無盡的奉承與示好裡面,整個人都像是飄進了天堂,從頭到腳都透着一絲說不出的痛快。整個百里府也都像是天天過節一般,一時間熱鬧到了極點。
到了第四天的早上,忽然一紙聖旨送入了百里府,老夫人同長房的人匆匆忙忙地趕到了前廳,以百里於道爲首的三人,臉上始終帶着一絲壓抑不住的得意笑容。皇帝必定是等待不及,早早地就把行賞的消息給送來了!
老夫人的臉上也漾着一絲笑意,領着百里家的衆人齊刷刷跪下,臉上帶着近乎虔誠的,期盼的光。可當那郭公公開始宣讀聖旨時,那笑意便漸漸凍結在了百里家人的臉上。
聖旨當中明明白白地寫着,百里昔年辦事不力,導致運往災民處的糧食盡數黴爛,耽誤了朝廷救援,愚笨至極,罪無可恕,現……已經在押送回揚城的路上!
“押送……黴爛……?”大夫人頓時覺得一陣眩暈,臉色一白,險些暈倒在地上。
“母親!”百里伊人也慌了神,想要去攙扶大夫人,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公公,是不是什麼地方出
了錯?!這種天氣,糧食怎麼會爛呢?!”
老夫人也顫抖着脣,“郭公公,這件事是不是弄錯了?昔年他怎麼可能……?”
被震驚到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的百里於道,臉色透着一抹鐵青,手勢極其強硬地一揮,“絕不會出這樣的問題!必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你們等我入宮面聖,必定是聖上被什麼假象給矇蔽了,誤會了咱們的昔年!”
就在他正要衝出去門去的時候,郭公公卻不慌不忙地攔住了他,臉上雖然是笑着的,眼底卻透出了一抹冷冰冰的涼意,“百里大人,您恐怕暫時是見不到聖上的了。”
“郭公公此話何意?”百里於道一個愣怔,很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郭公公笑了笑,只道了一聲得罪,便臉色一沉,“將罪臣百里於道拿下,押入大牢!”
他話音一落,身後跟着的那些侍衛便一股腦地涌了上來,眨眼間便將百里於道給五花大綁了起來。百里於道怒氣沖天,狠狠地扭動着身子,“郭公公這是什麼意思!?”
“百里大人您放心,奴才聽陛下這意思呢,倒沒打算遷怒在大人的頭上,只不過這一回,要不是大人毛遂自薦,陛下也不會將這件事交給大少爺。”郭公公嘆口氣,神態當中卻沒有半分憐憫,“如今鬧出了這樣的事情,陛下怎麼可能不怪罪到大人的頭上?”
“只不過,大人您也別太驚慌,陛下的意思,只是要讓您去獄中自省個幾天,並不是真的要治罪。大人您對朝廷的貢獻,陛下心裡也清楚。只不過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大人這責罰,可是多少也免不了的。”
衝着百里於道一拱手,郭公公皮笑肉不笑道:“百里大人,得罪了。帶走!”
宮中來的侍衛,可沒人會給他這已經被皇帝親自下令關進大牢的兵部尚書面子,百里於道連解釋一句的機會都沒有,就硬是被拖了出去。
“老爺!老爺——”大夫人失態地尖叫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在幾天之前一切都還是好好的,她的兒子是皇帝另眼相看的人,她的丈夫是衆人仰望的兵部尚書,可現在——
爲什麼只是短短四天,一切就都變了樣?!
“糧食怎麼會黴爛,好好的糧食怎麼會黴爛!?”大夫人一把抓住百里伊人的手,整個人就像是被一道雷電劈過一般,牙齒任不住地上下磕絆着,“一定是聖上弄錯了,才四天,四天的功夫糧食怎麼會黴爛!”
老夫人半張着嘴,神色惶恐,那雙原本清明的眼眸當中,第一次有了一份蒼老的疲態,她甚至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截蒼老的枯木一般。
百里伊人哆嗦着已經慘白了的脣,在這萬般驚慌當中,勉強撐住了唯一的一絲理智,伸手便將腕上那價值連城的白玉鐲摘了下來,抖着手硬是塞到了郭公公的手裡,目光遊離且慌亂,說出口的聲音也顫顫巍巍,就像是一片落在鋼絲上的羽毛,輕飄飄地沒了着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