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拉長了聲音,一邊看着微微有些泛沉的天色,道:“往後本宮還需仰仗公公的照拂了。”
“哪裡哪裡,奴才都是爲皇上辦事的,只要皇上覺得好,奴才們便覺得好。”說着便揚了揚拂塵,身後一名宮女上前,端着一隻托盤,托盤上穩穩地放着一碗藥,讓李如意見之臉色劇變。公公垂首道,“還請娘娘恕罪,奴才也是聽皇上的差遣,皇上的命令不敢不從。還請娘娘喝下這碗藥吧。”
李如意遲遲未動,瑞香喝道:“放肆!娘娘侍奉皇上一夜,身子乏了,要回宮休息,你們還不快讓開!”
公公嘆道:“奴才說了,這是皇上的旨意,娘娘莫要讓奴才難做,奴才不好向皇上交代。如若娘娘不願,奴才只好得罪,讓人強行給娘娘灌下了。”
李如意臉色煞白,先前的甜蜜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終究不是葉宋,皇上何其狠心,可以對她這麼殘忍。
最終李如意強忍着眼眶裡的淚,咬咬牙,顫顫伸手去端起那碗藥,仰頭便灌下,一把摔了碗,滿地的瓷渣。
“娘娘……”瑞香擔憂地喚道。
李如意隨手抹了抹嘴角的藥漬,一步步走下臺階,道:“回宮。”
下午的時候,天空仍舊是陰沉沉的,看來這幾日不會一下子就放晴,夜裡應是還有幾場雨纔會罷止。天氣越來越寒,瑞香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風披在李如意的身上。
儘管有苗圃師傅的精心培植和養育,廊下的海棠花沒幾天還是開敗了,花瓣被雨水打得滿地落紅。李如意站在那花下,瑞香便道:“一會兒奴婢去苗圃讓人再送些花過來,娘娘不必爲這些過時了的殘枝敗葉而傷感。”
“本宮豈會傷感,看着它們從盛開到凋零,也別有一番滋味。”李如意如是說着,可是眼眶卻是紅腫的,她在寢房裡很傷心地大哭了一場,而今仰頭看天,以及四周高高的牆院,“一入宮門深似海,許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再也不能做那個自己喜歡的自己,非得要自己去爭、自己去鬥,才能贏回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本宮努力了這麼久……”
“娘娘切勿傷心”,瑞香勸道,“這一切只是暫時的,假以時日皇上一定會被娘娘的真心所打動的。娘娘只需要不急不躁地好好經營。”
李如意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忽而道:“打點一下,本宮要出宮。”
“是。”瑞香急急退下去準備了。
傍晚時分,一張精緻的請帖送達到了將軍府葉宋的手上,她展開看了看,眉梢一挑不置可否。到晚飯的時候,葉宋沒有在家裡吃晚飯,只道了一句“我有約出去一趟,你們不用等我了。”隨後便準備出門。
英姑娘好奇又八卦,便多嘴問了一句:“葉姐姐你是去哪兒赴約啊?”
“香雪樓。”葉宋隨口道,英姑娘便又張了張口還想繼續問,葉宋似曉得她要問什麼,回頭看着她,道,“我不會告訴你和誰有約,也不會帶你一起去。”
英姑娘嘆口氣,頓時一臉的垂頭喪氣。
說來葉宋運氣好,她才一到達香雪樓的門口,天空便又開始下起了雨。泥溼的地面更加的溼滑,來來往往的行人都紛紛加快了腳步回家亦或是找個地方躲雨。
因爲天溼寒,出來外面吃飯的人比平時少,香雪樓裡的生意也是稀稀落落,可裡面燈火溫然,別有一番情趣所在。葉宋剛一進門口,便有樓裡清秀的小哥上前來招呼,道:“請問是葉小姐嗎?”
葉宋點了點頭,小哥把她往樓上引,道:“葉小姐請跟我來。”上了二樓,打開一間雅間,站在門口恭順道,“客人已經候着了,二小姐請進。”
葉宋擡腳走了進去,小哥便把門從外面關上。
房間不大,但佈置極其幽靜典雅,一看便是給貴客準備的。面前的桌上擺滿了珍饈佳餚,房中有兩人,一站一坐。
站着的葉宋覺得面生,但坐着的人她卻再熟悉不過,勾脣一笑,道:“娘娘竟捨得出宮來,還擺了滿滿一桌,是專門宴請我的?”
李如意作了作手勢,道:“在宮中待久了難免嫌無聊,便出來走一走,可本宮在宮外認識的熟人不多,便邀你同用晚膳,二小姐不嫌棄的話就請坐吧。只是二小姐今日竟隻身前來,就不怕本宮拿你做個什麼?”最後一句話,陡然將氣氛提了起來。
葉宋眯了眯眼看着李如意,那眼神看起來雲淡風輕,可眼底裡的氣勢崇然如山不可傾倒,微微笑道:“我也想知道,你能拿我做個什麼。”說着就淡定地坐了下來。
李如意吩咐道:“瑞香,給二小姐斟酒。”
葉宋大大方方地喝了那杯酒,繼而拿了筷子,看着滿桌子的菜,卻不知道該往何處下手,道:“娘娘是在宮中奢侈慣了麼,眼下如此盛情,教我都不知道該先吃什麼後吃什麼了。”
李如意道:“只管你喜歡,隨便吃什麼都可。”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葉宋在男人面前尚且不會拘謹,更莫說在這女人面前了。就算面前坐的人是太皇太后她也不會變點兒顏色,何況面前坐的還是老熟人李如意。
李如意吃得緩慢優雅,似家常便飯一樣地緩緩道:“你一定是沒想到,當初你費盡心機誣陷於本宮害本宮被打進冷宮,如今本宮又這麼快出來了,正好好兒地和你吃這一頓晚飯吧。”
“你確實是有所長進”,葉宋點點頭道,“不然的話,娘娘怎會在此處心平氣和地吃飯,定然是先給我兩個嘴巴子再說。”
“從前的事是本宮不對”,李如意竟服了軟,斟了兩杯酒,道,“來,這杯算本宮給二小姐賠罪。”說罷端了自己的那杯便仰頭喝了,定睛一看,葉宋正吃菜,動也沒動一下那杯酒,根本沒有要喝的意思,就問,“二小姐爲何不喝,莫不是怕本宮給你下毒不成?”
“下毒你還沒那個膽兒”,葉宋不急不忙道,“只不過這賠罪的酒,你賠不賠是一回事,我受不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娘娘賠了,我就一定得受嗎?”
李如意臉色微變。旁邊的瑞香先一步道:“能得娘娘親自款待並以酒賠罪,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無上榮光。還請二小姐對我們娘娘客氣一些。”
葉宋擡眼笑了,睨了一眼瑞香,舉杯向她,道:“既然是無上榮光,本小姐把這杯酒賜給你,你幫本小姐喝了。”
“你!”
“瑞香,不得無禮。”李如意假意呵斥了瑞香一句,隨後看了看緊閉的窗,牆角邊安放着兩隻取暖用的爐子,便道,“約莫是這房間過於小了,本宮才坐沒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熱了。”
瑞香道:“可能是娘娘多喝了兩杯酒的緣故,娘娘少喝一點吧。”
這時李如意就把肩上的披風給寬了下來,裡面穿了一件十分華貴卻單薄但很顯身段的羣裳,襯得她如花一般嬌。葉宋的視線一下子便落在了李如意胸前脹鼓鼓的胸脯上,她的衣裳遮掩不住胸前半露的春光,還有那些從脖子往下蔓延,令人遐想連篇的曖昧的青紫紅痕。
葉宋頓了頓,忽然放下了筷子。 [】【筆]
李如意若無其事地笑說:“實際上本宮今天請二小姐來,是想感謝你。皇上生病了,感謝你肯不計前嫌地連夜入宮來幫皇上治病,聽說你是帶了一個小神醫,果真是神奇得很,才一會子的功夫皇上就藥到病除變得生龍活虎了。他纔剛醒精力就十分旺盛,折騰得本宮一個晚上不得消停。”
葉宋忽地站起來,李如意心裡有一絲極爲順暢的快意,又道:“二小姐這是要走了?纔沒吃多少,這麼大桌菜呢。”
葉宋懶洋洋道:“這麼大桌菜我就這樣走了,豈不是很可惜?”說着她便走到窗前,拉開了簾子,把一扇扇的窗戶全部打開,冷風混雜這溼氣一股腦涌了進來,但見外面雨下得嘩嘩,回頭似笑非笑道,“我是見娘娘實在熱得很,就這樣說脫便脫未免有***份,還讓人看到就如此羞恥的痕跡,要是讓朝堂那些大臣們知道了,不曉得娘娘的端莊典雅的氣度何在?因而我想,還是開窗比較好一些,娘娘現在還覺得很熱嗎?”
李如意本來就不熱,現在只覺得冷風颳骨的冷。瑞香才又趕緊拿來披風給李如意披上。但葉宋的話像是根根銳利的刺一樣扎進她的心裡,讓她瞬間覺得顏面無存,羞惱得很,極力鎮定道:“本宮怎麼覺得,你這話聽起來,像是吃不得葡萄嫌葡萄酸呢?”
“你這哪裡是吃的葡萄”,葉宋緩緩走回來坐下,悠悠道,“分明是吃的別人吐掉的葡萄籽。”
“葉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李如意拍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葉宋繼續淡定地吃了幾口,可是怎麼吃都覺得味同嚼蠟,最後倒覺得有種反胃的不適感。她索性不吃了,隨手丟掉了筷子,擡起頭定定地看着李如意,道:“你今日找我來,是想試探我還是來向我炫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