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很早就醒了。
很奇怪, 她夢見自己和程野結婚了。在教堂裡,他們擁吻着,衆人的祝賀聲很高昂,直到他們離去爲止。
窗外的一望無際的大海掀起的浪花敲擊着玻璃,發出沉悶地“咚咚”聲。姜桃掀開蠶絲被,赤腳走在羊毛毯上。梳妝鏡前的女人面色紅潤,一雙丹鳳眼卻佈滿了紅絲,眉目間傳出了淡淡地憂傷。一頭的酒紅色長髮全攬到胸前,一雙白嫩的手整理着它。
爲什麼憂傷呢?姜桃嘆了口氣,她又想到了程野——那個男人應該不記得她了。
離開梳妝鏡後,姜桃換上了禮服裙,拉開房門準備出去。卻沒意料到撞入到那個讓她熟悉無比的懷抱中。
“姜小姐,您昨晚睡得好嗎?”程野低沉地聲音從頭頂傳來。姜桃呼了口氣,站了起來,擡起頭與他對視:“不錯,我想您是來催貨的吧?”
“您答應賣我了?”程野難以掩飾的驚喜。
姜桃笑了笑,朝貴賓餐廳走去,“您吃過早飯了嗎?”
程野立馬跟了上去,回道:“不介意我與您一起用餐吧?”
“我的榮幸。”姜桃挑了挑眉。
姜桃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程野坐在她的對面。
一位服務員端上了兩盤同樣等份的牛排,外加兩杯牛奶。姜桃拿起刀,在牛排上劃拉着。程野則將切好的牛排放到了姜桃面前,柔聲細語地說:“您看這樣行嗎?”
姜桃愣了一下,尬笑起來,“我恐怕吃不了那麼多。”
“沒關係,我們可以交換食物。”程野面帶一絲不悅。
姜桃將自己的那份推給了程野。兩人進入了無聲時刻。
姜桃將牛肉送進嘴裡,嚼了嚼,味道還真的是蠻不錯的。
"好吃嗎?"程野問。
"嗯,很好吃。"姜桃點頭。
"那就多吃點兒。"程野看向姜桃。
"您也吃吧!"姜桃將另一塊送到了程野的面前。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吃着早餐。
程野突然停止了咀嚼。"您那幅作品怎麼樣了?"
"快了。"姜桃放下了刀叉。
"我可以看看嗎?"程野誠懇地詢問道。
"當然,我的顧客想查驗貨隨時都可以。"姜桃站起身來,擦了擦嘴角的殘渣,爲他帶路。
程野很紳士地與姜桃保持了一段距離,但沉重的步伐還是震得姜桃心裡緊張起來。
到了房間門口,程野突然說:“我能進去看看嗎?”姜桃想說不的,但一想到畫框太大,一個人搬不動,再說禮服裙不能弄髒了,影響美觀。
於是姜桃點了點頭,程野進了屋子。
一進屋內,程野便看到了那副油畫,油畫已經裱好,靠在牆面上。
這副油畫是一艘巨大的帆船上站立着四五個水手,中間是一個船長模樣,船長的手中拉着漁網,而漁網內則是美豔的鮫人。海浪洶涌澎湃,船杆已經摺斷,鮫人面露恐懼,曼妙的身軀已經佈滿了傷痕,不少的鱗片脫落。而船長和那四五個水手一臉憎惡的樣子,手持長刃向鮫人扎去……
程野看呆了,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幅畫實在太具有殺傷性,讓他一瞬間有些失神。
"這副畫太有攻擊力了。"程野說道。
"哈哈,我也這麼認爲的,所以想改一些。"姜桃走到畫前,感慨着。程野搖搖頭,立馬詢問起價格來,“多少呢?”
姜桃咬了咬下嘴脣,糾結起來,“還沒完工呢,先生。”程野卻一口咬定下來,堅決地說:“我覺得很好了。不久後就是我朋友的生日,恰巧他也是船長,也相信鮫人的存在呢!”
“78萬。”姜桃笑着看向程野。
程野又拿出來了那張支票,寫好後遞向姜桃,低低地笑,“您又一次給了我驚喜。”
“第一次驚喜是什麼?”姜桃接過支票,放在了桌子上。
“您說我像大海。”程野回道,“一會兒我會讓幾個人把它搬走,您不要見外。”姜桃點點頭,看向了窗外。
“想看看大海嗎?”程野附在姜桃耳邊,說。姜桃被嚇了一跳,連連後退。
程野驚訝極了,只好退到了門口,“抱歉嚇到您了。”說完,他扭頭離去。
姜桃看着程野的背影,心裡竟然有些不捨。“天啊我在幹嘛?!”她後悔地說道,輕輕地捶起了牆面。
“打擾一下,小姐,我們是程先生安排的人,來搬畫的。”門外站着三個人,尷尬地看着姜桃。
很明顯,捶牆的這傻樣被他們看得清清楚楚了!姜桃點點頭,快速離開了房間,來到船板上。
她一眼看見了程野。此時他站在船頭,探着頭看着什麼。
姜桃走了過去,好奇地問:“您在看什麼?”程野瞥了她一眼,說:“魚,您看,那有海豚跟着船槳走。”隨着程野手指的方向,姜桃看見了一頭藍色的海豚跳躍着。
船板上只有幾個閒聊的服務生們,沒有人注意到他倆。
姜桃感嘆着生物的活力,不斷地往下探身子,想要觸摸那隻海豚。在快要掉下去時,她被程野拽了上來。“您說過,大海是危險又迷人的。”程野打趣着姜桃,“很抱歉,我又失禮了。”
姜桃眼神飄忽,不敢再看程野的眼睛——她怕陷得更深了。
“我很快就要離開了,姜小姐。”程野說,言語間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姜桃聽出來了,但也只說,有緣再會。
程野欲言又止。
“希望如此。”過了許久,程野回道。沒一會兒,一個侍從樣的男人走了過來, 示意程野要離開。恰巧,船停在了港口。
"好了,我該走了,再見!"程野說着,轉身離去。
"您保重!"姜桃衝着程野的背影說道。
他不知道的是,他離開之後,姜桃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貴賓廳內。
"這就是姜桃嗎?真漂亮!"
"是啊,我看到了她的畫,她的畫功真棒啊。"
"她的畫很有魅力,不愧是畫壇的才女啊!"
......
一羣男男女女圍繞着姜桃嘰嘰喳喳,誇讚不斷。姜桃只是微笑着,禮貌地點着頭,不住地應付着他們。這時,一個穿着米色西服,身材挺拔修長,五官俊朗,英姿颯爽的男人出現在了門口。"我要買畫。"男人冷冰冰地說道,一雙鷹眼直直地看向姜桃。
“暫時沒有了。”姜桃歉意地說。
"你不是畫界新秀嗎?"男人冷漠地問道。
"一個噱頭而已。"姜桃聳聳肩。
"哦?"男人似乎很意外,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疑惑,似乎是在思考。
"我只是畫家而已。"姜桃回道。
"你的畫風太獨特,不過,我不否認,你畫得很有創意,我想,我需要更多的畫作來充實自己。"男人說着,轉身走去,沒一會兒,又轉身,將一個黑皮箱遞給了姜桃,說:"我要購買的是你的畫作。"
"我說過,沒有了。"姜桃驚訝地回道。
“可以再創作。”男人沒有理會,自顧自的說,“我要關於山神的畫。”
姜桃有些惱火,冷笑起來,說:“先生,我只畫我想畫的,別人讓我畫的,我是畫不出來的。”
姜桃說着,轉身欲走。
男人一把抓住了姜桃的胳膊,用力往後一扯,姜桃險些跌倒在地。
衆人驚呼起來。
"你做什麼?!"姜桃怒斥着。
"我要買的的畫你必須完成。"男人冷冷地說。
姜桃瞪着眼看着他,"先生,我說過,畫不了,您另找他人吧。"
"真的?"男人冷哼一聲,從兜裡拿出了一把槍 ,“砰”地一聲打在了姜桃腳下。
"你到底想幹嘛!"姜桃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就是想買你的畫,並且買下來。"男人冷漠地說。
"你瘋了嗎?!"姜桃瞪視着他。
"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選擇什麼,我希望你能識時務。"男人威脅道。
期間有人偷偷去找保安,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阻攔那個男人,甚至責怪“多管閒事”的人們。
"你這個瘋子!"姜桃氣憤地大罵。
"沒錯,我就是個瘋子,但我是爲你好。"男人冷笑。“三個月,沒完成的話你也別想好過。”說罷,男人走了。姜桃氣得渾身發抖,狠狠地踩着高跟鞋進了屋裡。
……
別墅內。
程野站在陽臺上,久久地凝視着遠方。
他的眼前一直有姜桃的身影,耳邊迴響着她的聲音。他很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但過多的雜務沒辦法讓他分心去關注着姜桃。
程野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見過母親了。
自從他母親被送去國外療養之後,他和母親的聯繫越來越少了,他們之間的話題也少了。母親的病情,程野是很清楚的。
從程野記事起,父親就不間斷地毆打母親。手打疼了就拿皮帶抽,皮帶斷了再拿棍子打。再到後來,只有手裡有什麼就往母親身上砸什麼。
程野的父親程澤是意大利人,母親柳月是中國人。據說柳月是程澤買來的媳婦兒,由於柳月不會像其他婦女會討好自己的丈夫,也不會說好聽恭維的話,所以讓程澤感到了恥辱,在外受到嘲諷後就開始打柳月,生了兒子也不管用。
程澤的家境殷實,不過程澤沒打算認程野這個大兒子,因爲他不是純正的意大利人。反而在程野十三歲那年另娶了一個意大利女人,並生了個兒子叫程鶴塵。他非常溺愛這個小兒子。
程野十五歲那年,因爲與程澤大吵一架,被惱羞成怒的程澤拿刀在背部刻了個“schiavo”字。這代表着他是個下等人。
……
童年裡的記憶是灰暗的,很多事情記得不太清楚了。他唯一能確定的是,母親的狀態非常差。每一次,母親都要靠藥物維持着身體的機能,她的精神狀態卻很糟糕,整日裡胡言亂語,甚至有的時候,她還會失控,對着牆壁破口大罵,將能拿到的東西往牆上砸。這一切都證明了她的病情急劇增加着。
那個姜桃干將得一塵不染,像天使。程野想着,這是他在這殘破又所剩無幾的心中唯一的念想了。他第一次有想愛別人的衝動了。過去,他要別人愛他,怕他,現在,他只想要姜桃的甜蜜一笑。就像她的名字,桃子一樣甜,鮮嫩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