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7月,天氣漸漸變得炎熱,空氣中漂浮着一股令人焦慮不安的煩躁,小鎮上人人自危,誰都不相信誰,這是有史以來最沒有安全感的時代。
“哎,老王,你聽說沒有,小鎮外面的亂墳崗有鬼出沒!”
老李就因爲這句話,被送上了批鬥臺,接受全鎮人民的批鬥,因爲他散播封建迷信謠言。
但是謠言卻越傳越廣,鎮長現在正煩惱着,因爲越來越多人說自己看到了鬼,越來越多的人被抓上來批鬥,他身爲堅定的無產階級擁護者與革命鬥士,自然是不相信這些的,但是怎麼樣才能讓大家相信這世上沒有鬼呢?
亂墳崗之所以成爲亂墳崗,是因爲兩年前紅衛兵閒着沒事幹,拿着鋤頭鐵鍬把郊外的墓園整個翻了一翻,於是不管是新墳還是舊墳,全都被挖了出來,橫屍遍野,臭氣熏天。
於是鎮長決定帶着幾個人去走一遭。
在幾百個看熱鬧的羣衆的圍觀之下,鎮長帶着人踏進了亂墳崗,然後再也沒有出來過。
至此,亂墳崗有鬼的傳言算是坐實了,鎮長用自己的性命證明了一切,再也沒有人敢去亂墳崗。
這天,一個老道士東躲西藏來到了亂墳崗,他差點被紅衛兵打死。
這年頭,人比鬼更可怕。
亂墳崗確實有鬼,這是一具會動的骷髏,看樣子應該是死了十幾年了,兩年前被紅衛兵挖了出來,被周圍的地氣和屍氣所感染,偶然成了型。
剛成型的骷髏很脆弱,沒有思維,沒有想法,只能依靠本能四處尋覓着食物,甚至比野獸更加茫然無措。
於是,它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成了它的食物,緊接着就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食物越來越多,它也越來越強,但是依舊沒有思想,依舊只是一具會動的骷髏。
“孽畜!原來就是你在害人性命!”老道士早就聽說這裡有鬼,正好又在躲避紅衛兵的搜捕,心想着順便料理了這個孽畜,也算是爲民除害了。
骷髏當然不是老道士的對手,它只能依靠本能逃命。
或許它的運氣還不錯,正好躲進了一間破舊的老房子。
老道士追到破房子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勞作歸來的屋主,還有跟隨屋主而來的紅衛兵。
老道士看清了屋主,還有屋主頭上的一隻單腳的奇怪小鳥。他被紅衛兵架住手臂的時候,還瞪着屋主拼命地嘶喊着:“這屋子裡面有個白骨精!它就是前段時間害人的妖怪!這個男人也是妖怪!他們都是妖怪!都是妖怪……”
這次老道士沒能躲過紅衛兵,被送上了批鬥臺,活活批死了。
這個屋主姓田,單名一個影字。
田影沒有理睬屋子裡瑟瑟發抖的白骨精,他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彷彿這個白骨精根本不存在一樣。
白骨精本能地感覺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同類,而且非常強大,自己在這裡十分安全,除了那隻單腳的小鳥,它身上的火焰似乎隨時都能燒了自己,但是卻又令人感到十分溫暖……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田影和那隻單腳火鳥依舊重複過着單調的生活,對這隻白骨精從來沒有正視過一眼。
白骨精漸漸有了一些思考能力,它知道自己必須要進食,必須要維持自己的生命,於是它偶爾會偷偷溜出去吃幾個人,晚上再回來破屋裡睡覺——那隻火鳥身上的火焰非常溫暖,只要不靠得太近,對自己好像有好處。
漸漸的,外面已經看不到紅衛兵了,亂墳崗也已經修整好了,道士又開始出現了,各種各樣怪異的人越來越多起來。
這天,白骨精依舊躲在角落,目送那個男人和那隻火鳥出門。
不過那個男人和那隻火鳥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緩緩轉頭看向自己——那是他們第一次正眼看自己。
那個男人毫無預兆地對自己說了一句話,這也是有史以來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我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別讓人發現了。”
然後,那個男人和那隻火鳥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白骨精依舊躲在破房子的角落裡,偶爾出去吃幾個人,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角落睡覺。
它並沒有時間這種概念,不過它知道,自己一個人在這破房子已經很久很久了。
漸漸地,它學會了如何在黑夜裡捕食,如何不被人發現,如何生存下去……
直到有一天,有一隻非常高大的怪物襲擊了自己,它有兩層樓那麼高,只有一隻手臂,而且一下就把自己棲身的破房子推倒了,自己險些被埋在地裡。
倉惶逃竄之後,白骨精看着被夷爲平地的老房子,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那是那個男人和那隻火鳥的房子,現在沒了,他們怎麼回來呢?他們還能找到這個房子嗎?他們還能回來嗎?他們還會回來嗎?
白骨精躲進了小山裡,它覺得沒了破房子,晚上睡覺有些冷。不過想想之前那個男人和那隻火鳥剛走的時候,自己也因爲沒了火鳥的溫度而覺得有些冷,過了一段時間就適應了,現在應該也一樣吧?
在山裡,白骨精靠吃一些動物的屍體生存,因爲有好多動物它都打不過。
時間久了,白骨精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它現在已經學會了思考很多東西,也漸漸有了一些情緒。
爲什麼我要在這裡吃這些動物的屍體?爲什麼我不去找一些比較鮮嫩的食物呢?比如說人……
於是它晃晃悠悠地回到了之前的老房子那裡。
老房子當然已經沒有了,而且周圍的很多房子也都沒有了,這裡種了很多樹,還有一片小池塘,聽路過的人講,這裡好像改名叫公園了。
白骨精躲在公園的草叢裡,雖然現在天色已晚,但是路上行人還是很多啊,不像以前天一黑就沒人了。
路上有好多燈啊,照得跟白天一樣,難怪人們都不願意回家。
天上的星星都看不見了,這樣很難辨別方向,都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這裡變得有些可怕啊……
“咦?你躲在這裡幹嘛?”
白骨精猛地一回頭,看見有個小女孩正蹲在草叢外面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爸爸說,在外面要變成人類的樣子,不然會被打屁股的!”小女孩認真地對着白骨精說教。
白骨精驚訝地看着小女孩,突然感覺十分溫暖,因爲它在她身上聞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白骨精還不會說話,它現在的智力甚至還不如小女孩,這些年一直憑着本能生存,唯一遇到的同類就是那個男人和那隻火鳥,而他們只對自己說過一句話……
“照顧……自己……別……發現……”白骨精努力地回想起那個男人臨走前說過的話,這也是它現在唯一會說的話。
“你說什麼呢?”小女孩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傢伙怎麼說話斷斷續續的,而且又聽不懂,“你這樣不行的,會被打屁股的!”
小女孩在附近隨意找了一塊破布,披在白骨精身上,把頭也一起包住了:“這樣就不會被打屁股了!”
白骨精點點頭,抓着破布的手緊了緊。
小女孩咧開嘴笑了,嘴裡缺了一顆門牙,不知道是摔的還是正在換牙,笑起來總感覺有些喜感。
“走吧!”小女孩把小手伸向白骨精。
白骨精有些茫然地看着伸過來的小手,但是手上卻沒有半分遲疑,直接握住了小女孩的小手……
小女孩姓田,名曉雯。
……
……
說實話,我有點懵。
昨天,我見到了安琪她爸田影,而曉雯是安琪的姐姐,也就是說,那個田影也是曉雯他爸……可是這就有點亂了,曉雯是魅靈,那個田影是影魅,這兩種妖怪是一樣的嗎?
突然感覺貴圈好亂……
“所以我覺得很奇怪,影魅可以生出魅靈是嗎?”帶着這點疑問,我向林老師求助。
林老師耐心地聽完了我的疑問,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後對我講述了上面那個故事。
“林老師……”我真是太感謝你了,其實你也可以不用告訴我這些的,現在倒好了,我知道我女朋友是個白骨精了,那我以後還怎麼跟她恩愛?
“我剛剛問的好像不是這個吧?我是問影魅怎麼生出魅靈的?”
林老師又用直尺敲了敲我的腦袋,端起茶杯繼續說:“這還不簡單?因爲曉雯他母親是魅靈啊!”
我一時語塞,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沒想到?難道是因爲天天被林老師敲腦袋,所以變笨了?
但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林老師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爲什麼要跟我講安琪的過去?我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不用想,這肯定是曉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