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妖女哪裡走!”
雪女停下腳步——又是這個討人厭的聲音,又是在這無人的小巷。
“有什麼事麼?”雪女回頭看了看小道士,發現還有一箇中年道士,“搬救兵了?”
“這是我師父!清靈道人!”小道士揚起下巴,自豪地向前踏了一步,拍着胸脯大聲吆喝着。
“姑娘,昨日小徒多有冒犯,還請姑娘見諒……”清靈道人上前一步,雙手虛握做了個揖,表現出了十二分的誠意。
雪女愣了一下,也急忙頷首回禮:“道長言重了……”
小道士愣了……說好的替天行道呢?說好的斬妖除魔呢?說好的來給自己撐腰呢?師父你這是要鬧哪樣?
見小道士愣在一邊,清靈道人用浮塵敲了一下小道士的腦袋,微微喝道:“玄機,還不快向姑娘賠罪?”
“我說師父,你是不是見這妖女長得俊俏,被迷了心智啦?”
玄機剛說完話,又被清靈道人重重敲了一記:“說的什麼話!你學藝不精看不出來人家姑娘的真身,還敢在此大言不慚!回去罰你抄寫道觀戒律五百遍!”
玄機真是欲哭無淚,本想帶着師父來逞逞威風,沒想到卻在對手面前丟盡了臉……不活了……
“姑娘,小徒學藝不精,在姑娘面前失了身份,老道替他賠個不是。”
“道長言重了,小女未曾向貴徒表明身份,也是有失偏頗,還請道長見諒。”
玄機緊閉着嘴脣,眼淚在眼眶裡滴溜溜地轉,師父和這妖女明擺着欺負自己,什麼都不跟自己說,還打啞謎!
“說來也是,沒想到還能在雪山之外見到雪靈,這話說出去恐怕也沒幾個人信啊。”清靈道人笑呵呵地說着,這同時也是在向自己的愛徒解釋原因。
玄機一聽雪靈這個名字,頓時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要說這世上還有哪種妖怪是妖性本善的,那雪靈要說第二就沒其他的敢說第一了,千百年來雪靈一直就是公認的和平主義者,而且他們不喜歡與人打交道,雪山纔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地方,所以雪山之外的地方很難見到雪靈。
“道長,既然誤會解除了,那小女就告辭了。”
“告辭——”
清靈道人說完便拉着玄機走了。
“師父……”玄機拉着清靈道人的衣袖,顯得十分委屈。
“好啦,回去記得多練功,待會我們去吃陽春麪。”
“好耶!”玄機立馬就恢復了精神,“師父你最好了!”
雪女坐在路邊的青石板上,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思緒卻不知道飛到了何處。
吆喝聲、叫罵聲、哀嚎聲、嬉笑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着雪女的耳朵,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流行起一種叫做洋貨的東西,據說不管什麼東西只要前面加個洋字就能賣個好價錢,洋菸、洋酒、洋火、洋槍、洋炮……
雪女不是很喜歡這種前面帶洋字的東西,比如說洋酒的味道非常苦澀,一點都不好喝,洋槍洋炮則是武器,雪女討厭武器。
好像所有帶上洋字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喲,小娘子,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啊?”一個剃着光頭的小痞子晃晃悠悠走了過來,毫不客氣地坐在雪女旁邊,臉上帶着邪魅的笑。
雪女扭過頭去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喂,這地方可是我罩着的,我看你來了好幾天了,怎麼不來跟我打個招呼?”光頭痞子不知何時抽出了一把小刀,在手裡把玩着。
雪女看了看他手裡的小刀,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小女途徑此地,並無久留之意,不當之處還請雕兄海涵。”
光頭痞子嘴角抽搐着,一下就被道出了真身可不是什麼好事,更重要的是自己居然看不出這個小娘子的真身!
“我不管你是幹嘛的,總之沒事就趕緊給我走,別讓我再看到你!”光頭痞子撂下這句狠話,就灰溜溜地走了。
光頭痞子前腳剛走,清靈道人和玄機後腳就跟過來了,玄機嘴邊還掛着一根麪條,估計他自己沒發現。
“姑娘,又見面了。”清靈道人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請問剛剛有見到一隻雕精嗎?”
雪女看着清靈道人和玄機,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剛剛那個雕精的下落,要是說了可能就會害死他了,要是不說也不知道那雕精是好是壞。
玄機見雪女沉默不語,再加上剛剛在她面前被師父修理的那份羞辱,終於按捺不住了,跳上前來用桃木劍指着雪女:“妖女!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肯定是跟那個雕精一夥兒的!”
玄機嚴聲厲喝着,嘴角的麪條甩來甩去,卻始終掉不下來。
雪女“撲哧”一聲笑了,這小道士可真逗。
看到雪女這麼一笑,玄機竟然愣住了,他發現眼前的妖女其實挺美的……
清靈道人“啪”地一聲給玄機的腦袋上重重來了一記:“告訴你多少次了,要有禮貌!”
不過這次玄機居然沒有反駁,而是低下了頭,認真專注地道了個歉。
清靈道人好像見鬼一樣摸了摸愛徒的額頭——沒發燒啊。
雪女輕輕擡起手,指了個方向:“那雕兄往那邊去了。”
清靈道人這纔想起來這的目的,趕忙道了聲謝,拉着玄機走了。
清靈道人跑得飛快,玄機被拉着衣領在後面隨風飄揚,此時的他正在思考着。
剛剛自己是怎麼回事?被那妖女迷惑了嗎?我怎麼會覺得那個妖女好看呢?難道是妖法?對!一定是妖法!看來自己的修行還不夠,一個簡單的迷惑術就能讓自己神魂顛倒,真是太丟人了!
從草原出來已經多久了?二十年?三十年?已經記不清了……或許只是不想去記吧?這麼久以來,自己好像從來沒笑過吧?自從拋棄可憐的桑吉以來,自己都已經忘記該怎麼笑了,直到剛纔……這小道士真可愛,有點像年輕時候的桑吉……桑吉現在應該有五十歲了吧?應該子孫滿堂,過上幸福的生活了吧?
想到這,雪女自嘲地一笑,自己有什麼資格去想他呢?
要不……回去一趟吧?看看自己的故鄉?
也是,這麼久了,也該回去一趟了。
道光十六年四月,雪女從廣東出發,向着西藏而去。
道光十八年六月,雪女回到了珠穆朗瑪峰下的那片草原。
當雪女踏上這片草原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故鄉,卻皆非故人。沒人知道雪女此時的心情,雪女也不曾向任何人提起過,她只是靜靜地看着遠處的羊羣與帳篷,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一站就是七天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