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大褂的巫女搭着玥肩膀,在她身後側出現。
“連工作服也不脫就跑來了?”
“爲了趕過來加班加點,我已經72個小時沒合上眼了。果然,還是欲速則不達啊。”
白大褂巫女抓抓凌亂的長卷發,揉揉僵硬的脖子肩膀,一臉的倦容但不減臉龐的精緻,充滿生氣和好奇的瞳眸尤其讓人注目。
好吧,全場沒有魔族注意到她的到來,除了一直關注人類小孩動靜的雷光,首先看見那抹飄然的姿態,之後是急着找出肇事者的霆霓,然後是得聽指示的霖和時雨。
過後回想起來,她們絕對有能力阻止一切。可她當時只是手插白大褂的口袋,原本吵鬧的人類小孩也是安靜地雙手託着下巴,靜靜看着格鬥場上的悲劇。兩人誠然似是看好戲的旁觀者一派,細看則發現是冷眼靜待悲劇發生的釀造者。
穿着火紅戰衣的囚犯舉起如血刃的手背劈向把他絆倒的根系,纖細如女子手臂的根系即被砍成一段段掉落地面,受傷的囮鳥之居幼苗受到巨大驚嚇般抽搐着怯怯發抖,軟軟的根系最後無力垂墜地面,沒有被劈斷的根系慢慢回過神竟捲起自己殘缺的肢體,哀悼半刻,才震顫着粘合到受傷的根系上。
這是什麼?
他所熟悉東西的囮鳥之居是不會有如此舉動的,彷彿帶着情感般的哀傷和怨恨。
囚犯驚恐地看着那些被砍落的根系一節一節被接駁回原處,從根系流出來的粘液如同開水般在接口處沸騰,接嵌完畢一刻,整棵植株震顫了一下,根系突然僵硬地樹立半空,其中一條更深進囚犯的腹部。
下一秒,血腥味瀰漫整個鬥場,刺激着所有在場的鼻子。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觀衆臺下一片寂靜,他們回過神,嘗試從殘留在腦海的畫面重新拼接起來,給未知的不安找個合理的解釋,可惜,那不易做到。
幾條原本如柳條般柔軟的根莖瞬間木質化般僵硬,只維持了幾秒,隨即恢復原狀迅速並再次刺入獵物要害,悄然無聲、速度快得無從躲避。
囚犯只能眼睜睜看着根莖插進心臟,佔滿他身體的每一處,斷氣一刻還保留着驚訝的神色。
幸好!
兩巫女對視一眼。
“按照以前的經驗,在原生地安穩了才帶走是最保險的,這回白走一趟了。”她吐吐舌,插在白大褂口袋的手這才懶洋洋伸出來,在空氣中甩了甩。
看魔族們的接受能力多好,只是驚呆了,不吵也不鬧,這放在異界,那些異族又要大驚小怪了。
離囮鳥之居最近的霆霓退到安全的邊緣,突如其來的死亡也讓他瞠目咋舌。囮鳥之居的幼苗是這麼危險的東西嗎?受傷後馬上治癒並採取行動,簡直像有意識的報復。
“這是種子裡的毒素引起的,一種很常見膽鹼酯酶抑制蛋白,但是作用異常強大,只要稍微出現細胞增生的異動,馬上被調動出來,使細胞外膜產生強直性痙攣,一旦結合就無法分解,不能逆轉,致死率100%,當然是針對尚未萌芽的種子。”巫女興奮地解釋。
玥看着姐姐,原來是姐姐做手腳了。就說嘛,她不會犯那種錯誤的,除非她就要錯誤的結果。
“只要細胞的增生速度高於抑制蛋白,種子便能萌芽生長,當然我還加了大量的膽鹼酯酶復活劑。不過,劑量好像控制得不是很好,生長素和復活劑的量也還要再調一下,果然長的太快就是異常反應。”所以會出現剛剛的情況,根系在激動和拮抗之間搖擺不定,它們只是貪戀囚犯的魔力,如同趨光般朝向魔力發出的方向,卻在抵達囚犯身體的一瞬間被強直化,直直扎進囚犯的身體。
等等,等等!玥捂着半邊臉,頭痛不已。糟糕,完全聽不懂姐姐在說什麼,等一下拿什麼糊弄那些魔族。
的確,她們在說什麼?一直在她們身邊的曙雀和雲翳半個字也沒聽懂。
“委託只是要個籠而已,籠中鳥被吃掉的話,我們會很煩惱的。總之,實驗失敗了。玥,麻煩你打掃一下。”她擡眼——不要落下任何蛛絲馬跡。
玥略微不滿看着巫女姐姐——真是的,每個人都這樣。
不等迴應,白大褂巫女轉身消失在空氣中。
比起因受驚而沸騰起來的觀衆席,兩個巫女冷靜地嚇人,居高臨下,漠然直視死亡。他們是好鬥嗜血的魔族,一剎那,霆霓竟被她們那一瞬的冷漠無情震懾了。
曾經覺得她只是人類小孩,此刻心中留下難以言喻的感覺。
霆霓向裁判示意。
這時,他也只能儘快離場,才能找巫女算賬。
“第三場,雷國勝。”雖然囚犯B不是被霆霓殿下處決的,但是他早已身處在下風,這樣的判決沒有問題。
因爲現在的問題是,場上那些若無其事地搖曳着的嗜血的惡魔。
不單是魔力,囚犯B的肉體很快變成乾癟的乾屍,然後灰化,連最後一點灰分都成爲囮鳥之居的營養,絲毫沒有從指縫間溜走。
嘗過血肉的幼苗瞬速長高壯大,更以無法控制的瘋狂之姿襲向裁判。
“這是怎麼回事?”
霆霓甩出雷鞭把裁判甩出場外。
如果對它攻擊,魔力會成爲它的糧食,讓它更瘋狂地成長。
霆霓瞪向觀衆席,不說白大褂,連人類小孩的蹤影都不見了。
“只要嘗過一次就不會忘記,帶着惡念的血肉的滋味。”她突然落在他身側,看着活潑的、飢餓的小孩,不覺地笑了出來。
她跑下來了?
“有什麼好笑的!你不是要這玩意嗎?趕緊拿走。”囮鳥之居的魔爪轉而伸向他。
霆霓拎着她跳到觸角不及的高空。
“它能記着吸收過魔力的食物的氣味。”所以吃掉囚犯之後,它首先攻擊一直使用防禦魔法的裁判,然後是霆霓,反正格鬥場上的能搜刮的就搜刮,再來就是格鬥場外的囮鳥之居,然後是觀衆席……
“它是不死身?”
世上哪有那種東西,不過在姐姐的試劑在植株體內消耗完之前,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要了,你會幫忙收拾吧?”她小心翼翼笑向他,突然陰沉下來的臉直讓霆霓感覺被威脅,“今天發生在伏爾坎監獄的事情,不要把火之國的臣民牽扯入內比較好。故事的前半段,雷光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又是這樣,霆霓慪氣。
“說吧。”
“把它們按着,壓制着,一點都不能漏了,我到它的頭部那裡處理一下就好了。”她回頭,觀衆席依然寂靜,這會不會有活得不耐煩的敢跳下來格鬥場攪局吧?
什麼?就好了?
如此簡短,他都還沒確定自己有沒有聽漏。
她手裡變出黑曜石的環切刀,隨手扔向囮鳥之居的幼苗,那些幾十米長的觸角在切刀迴旋下沉重落下。
靜電壁壘——
電場覆蓋囮鳥之居四周,囊括所有斷落的根莖,它們顫抖着欲掙扎,重演剛剛的拼接技術,卻被靜電壓抑着。
試圖重新整合的根莖不斷撞擊壁壘,妄圖衝破壓制,如果讓它們整合,馬上就會木質化並刺向施術者。
它們的力氣比想象的大,人類小孩還不快點!
哪有那麼容易,她爬進壁壘和地面的狹縫,可以的話,她不想在那麼多人前做出如此丟人的舉動。
終於在深扎進泥土的主根前停下,無限接近主根的位置,靜電壁壘和地面的縫隙也大起來,她站起時手裡多了一個小黑瓶,蓋子上附有吸管,她吸取裡面的液體,往主根滴下一滴,只是一滴。
霆霓收起魔法,迅速拎着她跳離格鬥場。
身後響起了地動山搖的吼叫,主根因毒液侵蝕痛苦掙扎,猛烈打在地上,格鬥場自植株爲中心四分五裂地崩開,和着觀衆們的驚呼,各種聲音混在一起如同悲喪的鳴曲,被困電場而略微燒焦的根莖發出最後的幽幽的哀鳴。
直至斷根不再掙扎,確認完全死亡,她纔敢回頭。
璀璨張狂的生命,只留下一個深窪空洞。
“這是什麼?”霆霓指着她緊握手中的藥液。
“用暗魔法提煉的藥——熔蝕,配合魔法使用,一邊熔融,一邊拉進黑暗空間,直至化爲烏有。”不留一點痕跡。
什麼都……她最後看一眼場上的空洞,嘆息一聲,拿起手帕擦去眼角的淚水。
“你哭什麼?”霆霓大叫。
“好不容易養到那麼大,都是你的功勞,就不覺得可惜嗎?嗚……”
姐姐是不會允許失敗的作品留下,雖然,看起來,的確沒什麼用處。
“那麼,填埋空洞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她甩甩眼淚,拍拍姍姍來遲的霖和時雨,拉着雲翳蹦蹦跳跳往監獄食堂跑去,待了一天,肚子好餓了。
留下放了心的雷光和百感交雜的大臣。
他們來這裡被安排打掃的雜務嗎?緊張了半天,毫無用武之地啊。估計之後,她也不會解釋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