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門近了,來往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雖說這裡離京城已遠了,但她仍有些不放心。
豐州地處邊關要塞,常年駐有重兵把守。但是如今這個城門處派遣的兵力,卻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這定是有意的戒備着什麼?況且這出城門的隊伍都快排到街道里邊去了,放行的速度還是那麼慢。
隊伍裡怨聲四起:
“哎呦,這都排半天兒了,怎麼還不走哇?”大媽大嬸們搓着手,嘟嚷着“這大冬天兒的,還讓不讓人活啊?”
“就是啊,這怎麼回事啊?”連大叔們也忍不住抱怨起來。
這時一箇中年女子神秘兮兮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聽說啊,京城裡出大事啦!”大家聽她這麼一說,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紛紛道“出什麼事了?”
那人把一擺手道“還不是上將軍惹的嘛!”
“凌雀大人怎麼了?”
她壓低着聲音說“我聽說啊,上將軍帶着三千精兵,逼宮謀反,血洗了皇城!死了三百多禁衛軍了!”
此言一出,頓時衆人噓聲一片:
“哎喲!這上將軍怎麼能是這種人了?”
“不會吧?他可是鎮國大將軍啊!”
“那夜未必,這人爲了權利什麼事兒做不出來啊?”
說到這大媽打斷了她們:“可別不信了,爲此陛下龍顏大怒!特下了誅殺令。誰要是能取了上將軍的首級,賞黃金五千兩呢!”
沒人注意到,此時楠凌雀暗自低下了頭,她手上的骨頭已經捏的啪啪作響。事到如今,隨你怎麼說了,你就真的這麼想讓我死嗎?也對,我不死你不能安心嘛!呵,楠凌雀冷哼了一聲,不過看來我的命還挺值錢的。
這時只見浮生思考了片刻,隨即高聲道“不可能,上將軍怎麼可能做這種事!當今誰不知道他是我們炎國的大英雄啊?”
大嬸:“小兄弟,你可別不信啦!我兒子就在皇宮裡邊當差,此事千真萬確啊?”
浮生突然的這一句,可嚇壞了老者。老人趕緊捂住他的嘴巴,對衆人陪笑道“小孩兒啊,小孩子瞎說的,呵呵。”說着把他拉到後邊,低聲吼道“不要命了你!”
“本來就是嘛!”浮生不以爲然的把手環在胸前“宵讓姐,你也相信上將軍是好人的,對吧?”
“嗯……”見他這麼說,楠凌雀欣慰的點了點頭。
老者把他按在懷裡,使勁彈他的腦門。但是這也毫不影響大媽吹噓的熱情。
“你們知道,爲什麼放行得這麼慢嗎?”
衆人紛紛複合“爲什麼呀?”
“因爲上將軍在同陛下打鬥的時候啊,被陛下一劍砍傷!”說着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聽說啊,當時上將軍身受重傷,陛下本來是可以一劍殺了她的,但到底虎毒不食子啊。只砍斷了她右手手筋,就當是廢了她一隻手。上將軍就趁着陛下猶豫,逃了出去!”
聞言衆人又是一陣唏噓。
楠凌雀靜靜的聽着,前面的話她已經忍了,爲何還要讓她聽到比這更加不堪的。她便忍不住哼道“是嗎?那我朝陛下還真是寬厚仁愛啊!陛下既然當時捨不得,那現爲何花五千兩重金也要取她首級?”
此言一出,那大嬸也被她給問住了。支吾了半天,最後說了句“額……皇上的家事,我們哪兒知道去啊!”
不過這也壞不了衆人的雅興,過了一會,那大嫂又開始講“所以啊,我們現在出城門,都要一個一個的脫衣驗傷,無論男女只要肩上和右手有傷的人都過不去。”
楠凌雀慢慢擡起頭,望着天空。爲什麼到了現在心,還是會痛?她對自己講,楠凌雀啊楠凌雀,你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你敬愛的父皇。這就是你替他賣命多年的下場。這就是你在最後關頭也不忍殺他,所應受到的懲罰!呵呵,真是諷刺啊!你不是早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嗎?你不是早就不對任何人抱有希望了嗎?既然如此,你有何至於落魄至此了?
她忽然間想哭,卻又狠狠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對自己說着:沒出息,不許哭!眼淚能值幾個錢?她咬牙,緩緩擡起頭望着天空,讓淚水流回心裡。末了,她眼裡忽然閃出一絲孤傲。我到要看看,沒有我,你這庸君還有誰可以依靠?沒有我,你炎國又還能苟存到幾時?
看着她的神情,小肆略發的覺得心裡有些發毛,碰了碰她的手道“凌,你沒事吧?”
聞言楠凌雀回過神,揉了揉獅子的腦袋“沒事。”
不知道在那人流如織的隊伍裡躑躅了多久。她始終望着這灰濛濛的天空,終於她眼中的不甘總算是歸於了平靜,她嘆了口氣,又望着城門的方向定了定神,是該想想怎麼出去的事了。她盯着街道上這來來往往的人,最後目光定在爺孫兩身上,得先甩掉這兩人才行啊。
浮生不時踮起腳看看前面還有多少人,老人則不時的吸上一口菸嘴。見這兩人沒注意,楠凌雀悄悄拍了拍獅子的腦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悄悄從隊伍裡走了消失了。見着主人走了,獅子望了望爺孫倆趕緊跟了上去。
等這江家爺孫倆發現的時候,這人早沒了。
這剛沒走出兩步,獅子就問“凌,我們去哪啊?”
“噓!上茅房。”怕它得不到答應,就一直沒完沒了的說個不停,楠凌雀隨口忽悠了它一句,趕緊看了看四周的行人有沒有注意到他們。見沒人注意便帶着小肆悄悄拐進了一條巷子裡,走了一段獅子便開始嚷道“凌這裡沒有茅房哎。”
那人停下便它腦袋上來了一錘“呆子,趕緊想辦法怎麼出城門!”
獅子好像才明白過來“你不去茅房啊?”那人沒理它。現在的小肆變得跟條狗兒差不多大,還被楠凌雀弄得髒兮兮的,不仔細看也不出來它是隻獅子了。
“你想到辦法沒啊?”
楠凌雀抓了抓腦袋“想是想了,就是不知道行不行的通?”說話間她仔細盯着路過燭天國的女子,自言自語道“楠弦還挺聰明的!沒道明我是女兒,如果他說明了的話,我就可以扮男人出去了。”
小肆無語“你想的辦法,到底是什麼呀?”
這時,上面的閣樓裡,傳來陣陣男女間的嬉笑聲,楠凌雀指了指上面的閣樓“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
“青樓啊。”小肆不解她到底要幹嘛。
那人打了個響指“看着吧!”說着嗖嗖兩下就上去了,雖然右手用不上力,但也並沒有減緩她上樓的速度。
小肆急得在下面大叫“凌,你要幹嘛?好歹你先穿回男裝再去啊!”它以爲她要那啥。
聞聲那人探個頭出來“你不要再講話了!在下面待着。”
獅子在下面等了半天,也不見楠凌雀下來,急得團團轉。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去逛窯子。這時候,先是樓上甩下個背囊,然後一個紅衣女子從天而降,穩穩地落於地上。
小肆先躲過了高空拋物,還沒來得及緩緩,又落下的人,差點把自己砸死。待看清楚來人,它又覺得就算被壓死也是值得的。
那人一襲紅衣,外着品月緞繡的彩蓮裙襦,內襯淡粉色錦緞裹胸。纖細的腰上着系金絲緞帶,額前垂幾顆紫晶狼牙,最後用赤紅色的紗巾遮住了臉頰。無處不在,彰顯着貴氣與神秘。讚歎一句,閉月羞花也不足爲過呀!
小肆癡癡的望着那人,卻在那人對自己做了一個跟上的手勢。它一時愣住沒動,那紅衣女子又倒了回來,盯着自己。美女姐姐在看它耶!小獅子有點不好意思了,擡起後爪撓了撓腦袋“嘿嘿……我家主人叫我在這裡等她,敢問姑娘芳名呢?”
“芳你妹呀!肆兒在哪學的這些?”
此言一出獅子頓時嚇得貼在了牆上,那個聲音自己再熟悉不過了。半晌,它試探性的問的“凌?”
“幹嘛?”
小肆驚:“你……你把自己弄成這個樣了?連我都認不出你來了,要是讓那狗皇帝看見了,非得給你再加個欺君之罪不可!”
“哈哈……”只見那女子做出了與自己氣質不符的動作,擡腿踩在了路邊的石頭上“正好出城門啊!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嗎?”
被這傢伙嚇了一跳,小肆沒好氣道“你以爲你裝個西域人就能出城門了啊!人家是要驗傷的!”
聞言楠凌雀擼起袖子來它看“對啊,你看看?”
獅子頓時吃驚到,只見她手上淡粉色一片,原來的傷口居然不見了。獅子趕緊刨她領子,楠凌雀扯開衣襟給它看,一看獅子便直接到抽了一口涼氣“你怎麼做到的?”見她本來還沒有完全癒合的傷口,現在看起來,只是有些凹凸不平。
“哎,到底怎麼樣啊?”
“額……肩上這裡還有一點紅。”
“哪兒?”只見楠凌雀從胸前掏出個東西。
獅子一見那個東西,頓時又炸毛了“你沒事偷人家胭脂幹嘛?”
“就是沒事才偷的咯!我怕不夠,就帶出來了嘛。”楠凌雀一臉無所謂的塗着的自己的肩膀“現在看了?”
獅子道:“額,差不多了。”
“嗯,那走吧!”說罷,楠凌雀打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卻沒發現獅子臉上的肌肉時不時的抽動,它快步追上去“凌啊!你這樣走路不行的,跟個老爺們似的,肯定會被發現的!”
聞言楠凌雀停下,回過頭來認真的看着它“那要怎麼走?”
獅子站起來,甩着尾巴道“扭扭扭扭,扭起來……”
楠凌雀抑制住想打它的衝動,仔細琢磨起女子的步伐來。
她從四歲起就被當作男孩子養大,而且在軍營這麼多年,也早已習慣了大大咧咧的生活方式。這第一次穿上裙子,行步還要如此扭捏,搞得她都不會走路了。
見是如此,獅子在一旁指導道“不對不對,左扭……右扭……哎……對,再小步一點,左扭……右扭……”
楠凌雀終於忍無可忍“你在他孃的廢話,信不信我把你毛剃了!”
聞言獅子乖乖閉嘴。
看着這出城的長龍隊,楠凌雀忽然仰頭她對着這天空呵出了口寒霧,看着這寒霧漸漸消失在空中,終究她還是又排了上了。簡單給獅子交代了幾句,本是想讓它拿着東西先走的,誰知道這個傢伙硬要陪自己站一會。其實她們都知道,楠弦此舉是想將她們永遠的留在炎國,這一分開很有可能會是永不再會,所以大家便默契的什麼也沒說,能多陪在對方身邊一會是一會吧!
“凌啊,你剛剛上去看見什麼了?”
“青樓能有什麼,一對狗男女咯。”
兩人都表現得很輕鬆,儘管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卻也無人提及那些承重的事情。這時楠凌雀偷偷的瞄了它了一眼,然後蹲下撿了些石子:
“不然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上去扒身衣服穿!”
“你把人家衣服都扒了啊?”
“女的!”
“哦……”
“好了快走吧!拿好東西,在城外等我,自己也小心些。”楠凌雀拍了怕它,目送它離開。獅子依依不捨的走出去兩步卻又倒回來“可我還是不想和你分開!”
“哎呀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楠凌雀壓低聲音裝作很不耐煩的樣子,而獅子依舊含情脈脈的望着她:
“真的?”
“真的。”
在這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她們只需相視幾眼,便可明白對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