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是否有姓‘是’的人家?”在一陣短暫沉默後,楚天闊突然擡眼問道。
“‘是’?這姓還真少見,讓我想想啊……”將眼神由窗外轉回,君柒柒皺着眉思考了一下,“我縣沒有,但不遠的巴陵縣怪姓挺多,我再替你問問去。”
“謝謝。”
聽到君柒柒的回答後,楚天闊緩緩伸出右手,而此舉就代表他的決定——
交易成立,由此時此刻起,他與他,暫時是朋友。他任他盯梢,而他,負責提供他在此生活所需,以及在此事件發展中應該知道的一切情報。
“舉手之勞。”
由楚天闊的眼眸中,君柒柒明白了他的決定,所以她微笑緩緩站起身,然後看着他伸出的右手,努力思考他這手舉起究竟想做什麼。
拿東西嘛,她又沒有東西要交給他;攔着不讓她走嘛,又不像。那這大叔手舉半天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要定契?
心裡雖有些嘀咕,但君柒柒還是拿起毛筆在楚天闊手心裡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轉身向外走去,但才走一半,她又回頭,“對了,大叔,我明日到底幾時來上工啊?”
“十一點。”
“嗯?”聞言,君柒柒愣了愣。
“午時。”
望着手心中龍飛鳳舞的“君柒”二字,楚天闊實在不知是要誇他字寫得好,還是爲自己忘了何謂代溝而嘆氣。
“那就明兒個午時見啦。大叔,替我跟小崽子問聲好。”瀟灑地揮揮手,君柒柒悠閒地將手背在身後,再度踩着夕陽離去。
望着那個安步當車,灑脫又閒適的背影,不知爲何,楚天闊竟彷彿有種送別好友的錯覺。
但真的只是錯覺,因爲他知道,在徹底瞭解事實真相前,他們不會是好友,因爲儘管君柒柒說了很多,但沒說的,更多……
山寨雞城正式開張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間在試營業頭三天業績掛零、完全不被看好的山寨雞城,在第四日傍晚,三名號稱“死了也要吃”的老饕勇敢結伴同行、平安而歸,且事後完全沒有中毒跡象、更讚不絕口的消息傳開後,幾乎徹底被擠爆。
每個人都想嚐嚐寨門上布條寫着的“黯然”感,更想親眼目睹”詭秘五子”雖然詭秘,卻讓人移不開目光的迷人英姿。
生意一好,再加上楚天闊等人各自擁有的獨特魅力,原本用來招攬生意的畫像自然供不應求,因此開張一個多月來,君柒柒可說幾乎日日都窩在寨裡埋頭苦畫,號稱只會收錢與畫畫的楚天闊身後那張視野極佳的座椅,也就成了她的專屬工作地點。
因爲楚天闊無法自己畫自己,所以他的畫像多半是由君柒柒來操刀,但當她陸續接到不少男子私下塞給她的酬金,要求她多畫些楚天闊的多角度畫像時,她不禁納悶了。
老實說,楚天闊確實長得高大威猛、冷麪峻顏,不開口說話,光那股氣勢就夠震攝人的,再加上開張半個月裡,寨裡所有酒醉鬧事的客人全被他二話不說,直接瞪人兼將人扔寨外去還不忘收錢的舉動着實夠霸氣,因此會招來許多少年的崇拜目光自不奇怪。
但這羣大男人是怎麼回事?
“咱們五香鎮之花來的那天啊,其餘四子好歹都瞄上了一眼,可就他,連頭都懶得擡一下呢!”
“我說君柒,你沒發現嗎?他壓根不跟女客說話的啊,就算真到萬不得已,他臉上明擺着的就是不耐煩啊!”
“我上回在小山坡上,瞧見他跟小神醫兩人不僅親熱的勾肩搭背,他還拍了小神醫的屁股,要知道,那時的寨主大人臉上,真呀那個眉開眼笑的……”
“我只消瞧一眼,就明白,這寨主,肯定是我輩同道中人。”
由於最後那句話是出自鎮裡好男色出了名的張大老闆之口,所以自此後,楚天闊的“盛名”便不脛而走,讓多少外地同道中人都前來朝聖,想瞧一瞧何謂真正的,男人中的男人。
楚天闊究竟癖好爲何,君柒柒不在意也不在乎,畢竟她只是個來盯梢、並在盯梢之餘提供他一些五喜國民情風俗以爲交換的兼差畫師,只要不與他交惡,就算達到目的。
更何況,楚天闊這人雖看似沉默寡言,但與她的脾性倒還挺相合的,而他板起臉來教訓人時的大叔模樣更總讓她忍俊不禁,因爲那根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最佳寫照。
一日,如同過往一般,山寨雞城鼎沸,碗筷與雞汁齊飛,在喧鬧聲中,遠遠揚起一個磁性男聲——
“阿闊,收錢,順便來點Q版!”
“嗯。”就見楚天闊淡淡應了一聲後,頭也沒擡的左手一伸,在空中接住飛來的銀兩後手腕一翻,將銀兩丟進一旁早堆得老高的布袋裡,便繼續作畫。
“扣版?哭版?”但此時,坐在周圍滿是火爐的座椅上,腿上還躺着一頭小豹,一直努方埋首作畫的君柒柒卻擡起了頭一臉茫然的望向楚天闊。
“可愛版。”明白君柒柒的疑惑,因此楚天闊在將手中的Q版人像畫好後,便直接遞給他。
“是挺有趣的……”
望着寨裡來回走動的店小二,在楚天闊筆下化成一個頭大身小、紅髮招搖,邊眨個右眼還邊捏個不太標準的劍訣指向前方的誇張、有趣畫像,君柒柒會意地點點頭,然後試着自己也畫一張,只她邊畫卻邊納悶問道,“不過我有點不太明白啊,大叔,你堂堂一個寨主,幹嘛像個小弟一樣被他們使來喚去的還完全不抗拒?”
“因爲在他們之中,我年紀最小。”
“什麼?!”猛地一擡頭,君柒柒望望楚天闊,又倏地將目光投向遠處山坡,“那麼那位老在山坡上對着山雞說話的……少年,其實不是少年;而你,倒過來長了?”
柒柒如此詫異,因爲山坡上的少年怎麼看都是個粉嫩少年,而她眼前的楚天闊,更是怎麼看怎麼像這羣人的大師兄……
“對。”
面對君柒柒毫不掩飾的驚訝,楚天闊完全不感到意外,畢竟對一個高中新生報到時,還未亮出錄取通知單便被工作人員由報到櫃檯前請離—— “教官,您搞錯了,這裡是新生報到處”那一日開始,到大一進通識教室時被系助教又一次請離——“教授,您可能走錯教室了,這堂是通識課哦”,再到新兵入伍時那羣營中老鳥邊跑步還邊衝着他喊“長官好”的多年經驗累積,他早對這樣的反應見怪不怪了。
“你究竟多大?”望着楚天闊那淡定如神佛的平靜神態,君柒柒憋不住好奇地問道。
“二十五。”
“根本沒大我幾歲啊,那你沒事裝什麼大叔!唉,完了、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全毀你手上了……”
得到答案後的君柒柒懊惱得就差沒抱頭哀嚎了,完全忘了當初根本是她自己開口喚人“大叔”的……
儘管不明白君柒柒的哪個“英名”被自己毀了,但楚天闊也不跟他爭,只是徑自畫着畫,然後在畫了半天之後,再度聽到君柒柒的聲音,“對了,愛充大叔的寨主大人,我能再請教您件事兒嗎?”
“請說。”
“藍白拖是什麼?”
“這。”在紙上畫了雙藍白拖後,楚天闊將紙遞給君柒柒,“腳上穿的。”
接過畫紙後,君柒柒點了點頭,開始在自己的畫紙上努力描描抹抹、塗塗改改,然後在徹底停筆後,蹙眉瞪着自己畫好的成品不住喃喃,“是不是哪兒畫錯啦?這模樣……怎麼看都不像個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大寨主啊。”
聽着向來畫功驚人、且學習力極佳的君柒柒竟難得的發出懊惱聲,楚天闊狐疑地擡眼望向他,然後在他將畫舉起時,望見了畫中的自己——
一身古裝,一臉正氣凜然地騎在一頭雪白、圓滾滾、且前腳還像馬一樣微微仰擡的小綿羊上,頭上,戴了頂瓜皮帽,肩上,背了把大拂塵,雙手,捉着小綿羊頸側的羊毛,腳上,穿着藍白拖。
這……
有些艱難的將視線移向君柒柒那期待解答的晶亮眼眸,因爲楚天闊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畫究竟哪裡出了錯,甚至連吐槽都不知如何吐槽起,所以最後,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穿的是短褲。”
“哦,好,馬上改。”
一待楚天闊指正,君柒柒立即重新取紙起筆,正努辦思考該如何將褲子改短之對,聽到了一個不含好意的粗暴叫嚷聲——
“管事的在哪裡?給我出來!在老子的地盤上做生意,也不用問問老子的意見嗎?”
“哦,隔壁鎮住西二胡同的張潑皮,儘管動手,也算爲民除害。”坐在楚天闊身後的君柒柒連頭都沒擡就直接給出了答案。
“有事?”
聽到謙稱不是百事皆知,但這些日子以來,經過自己私下查探及驗證,根本幾乎是無事不知的君柒柒評點,楚天闊緩緩由櫃檯後擡起頭,冷冷望向來人。
“出來說話!”雖未正式打照面,但光憑楚天闊射過來的那兩道冷硬目光,張潑皮已有些氣虛了,但他還是努力狠狠叫嚷着。
“好。”楚天闊二話不說站起身向寨外走去。
而當望見楚天闊起身後那高人一等的壯碩,張潑皮氣更短了,但仗着人多,他還是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然後在一刻鐘後,讓整個寨子裡都聽到他那徹底沒氣的哭顫音——
“寨主大人,英明神武的寨主大人……小的在這謝您手下留情了,更祝您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進達三江,日日有好日,年年有好年!”
見着張潑皮帶着那幫一個個給揍得鼻青臉腫的手下驚恐逃竄的狼狽模樣,再望向在衆人景仰目光環曉下,像尋常般一臉淡靜坐回座位的楚天闊,君柒柒一個側身,湊近他身旁連聲問道,“給揍成那模樣了居然還謝你手下留情?我君柒今天真是開了眼界了。快給我說說,你用了哪招?”
“我說他是我的菜。”拿起未完成的畫紙,楚天闊邊畫邊淡淡說道,“今後若再讓我見到他,我就當他默許我將對他做出的一切逆天舉動,絕不留情。”
“你的……菜,逆天?”聽完楚天闊的簡短解說,君柒柒先是有些納悶的眨了眨眼,而後恍然大悟地爆笑出聲,並在用畫紙掩住自己眼角笑出的淚時,再忍不住用力拍着他的肩,“有你的,有你的啊!”
無怪君柒柒笑得這樣放肆,因爲儘管衆人皆對楚天闊的“龍陽癖”感到好奇,也經常私下議論紛紛,卻從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而她也一直以爲向來冷硬的他根本不清楚人們怎麼談論他,因此她根本沒想到,他居然會這般大刺刺且堂而皇之的說出口。
要知道這樣的“推倒”宣言,對張潑皮來說,簡直比直接要了他的命還有威嚇力!
一想到張潑皮剛纔那副窘態,以及極有可能連夜搬離的事實,君柒柒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了。
wωω●Tтká n●¢○ “你的朱墨滴我衣服上了。”
不太明白爲什麼君柒柒會笑得如此沒有節制,楚天闊卻發現,他笑起來時,嘴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抱歉、抱歉,下了工後我幫你洗。”望着楚天闊衣衫上的點點紅漬,君柒柒口中雖不住抱着歉,可笑就是止不住。
“剩下的全滴你臉上去了。”
“哦,是嗎,那我得立刻擦擦,要不萬一那三個糟老頭突然回來,我肯定要捱罵了。”原本還在笑的君柒柒一聽這話,還真就止住了笑,慌忙放下手中毛筆,四處找布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