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啊……”
夜永咭脆弱地低語着,呻吟着。她還在堅持向後挪去,但是腳上傳來的疼痛感卻讓她只要一動就不由得倒吸着冷氣。她想要呼救,但是這湖邊就連一個人都沒有,她又能向誰呼喊呢?而就在無助的夜永咭身前不遠的地方,那踏着草地緩緩接近的腳印卻是越來越清晰,而卻又不緊不慢,彷彿夜永咭已經是它的囊中之物一般!
“誒……”
不僅如此,頭部由於剛纔的撞擊,到現在還是隱隱作痛,讓永咭即便集中精力目視前方都做不到。她只能害怕地低頭俯視着地面,然後看着那腳印一直蔓延到自己的身前……
“呼……呼啊,呃……”
夜永咲一路瘋跑,終於跑到了學校東北的湖邊。但是接下來應該往哪裡去呢?儘管心中着急得不得了,但是他卻並不知道永咭的確切方位。且不說永咭是不是到別的地方去了,就算她還在湖邊,也可能要從這裡繞整整一圈才行。到底要先往哪邊去?
“永咭!永咭!!!”
他把手放到嘴邊,大聲喊着永咭的名字,但他的聲音在湖面上回蕩着,卻是沒有絲毫迴應。
“永咲!”
夜永咲回過頭去,便看到黃璃緊跟在他身後跑了過來。但看她的樣子,卻是並沒有因這樣的長跑而耗費多少體力似的,和氣喘吁吁的夜永咲截然不同,只是夜永咲此時也沒有時間去管那些了。
“快點,我們兩個分頭繞着湖邊找一圈!”夜永咲慌忙對着黃璃說道,“我從這邊,你從那邊,找到給我打電話!”
他剛剛說罷,拔腿就想跑,但衣領後面卻傳來一股大力,是黃璃一伸手抓住了他。
“你等一下……我感覺有些不對!”
“有什麼不對的啊?!”夜永咲焦躁地喊道,“我妹妹現在有危險啊!”
“我知道!!!”
黃璃意外地朝他大吼一聲,嚇得他一愣。然而黃璃接下來的話語,卻是讓他心中更加慌張了。
“我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氣息,像靈異一樣……”
黃璃這麼說着,同時閉上眼睛。夜永咲正在咀嚼着她這句話的意義,甫一明白,不由得悚然一驚!剛要開口再問她,黃璃已經睜開眼睛,對夜永咲喊了一聲“來這邊”,便帶頭朝着某個方向跑去。夜永咲也不再多想,趕緊跟在她後面。
“呼……呃……”
夜永咭的腦子不再清醒了,然而卻並不僅僅是因爲跌了那一跤的緣故,一種沉重的黑暗已經降到了她的四周,將她團團包裹住,讓她有一種連靈魂都要脫體而去的感覺……
我……要死了嗎?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被鬼魂殺死什麼的,這真是她從未想過的死法呢。畢竟雖然哥哥夜永咲是寫靈異文章的,但她卻向來並不怎麼相信靈異——不,應該說是從未相信過纔對。但是眼前出現的景象已經將她過去二十年來的世界觀破壞得一乾二淨,而且……恐怕她也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黑暗覆蓋下來了,夜永咭閉上雙眼,她已經失去了力氣,也幾乎失去了意識,只能被動地等待着最後時刻的來臨。
那個透明的身影緩緩地伸出了手臂一樣的肢體,俯下身向着夜永咭的身上壓了下去……
一秒鐘……兩秒鐘……
夜永咭絕望地等待着。
死亡的時間可真是漫長啊,爲什麼不能快一點呢?這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實在是難受死了……求求你,就算一定要我死也好,至少給我一個痛快吧……
然而,預料之中的痛苦,抑或是失去意識的時候並未到來。夜永咭一直沒敢睜開眼睛,生怕和那恐怖的身影對上視線,直到臨死前還要受那種驚嚇。但她卻感覺到……身上的重壓在一點一點地消失,原本無法呼吸的口鼻也驀然通暢了起來,清新的空氣流入她的肺部,帶着冬夜的冰冷,卻讓她的身體產生了接觸着現實的感覺。
怎……怎麼了……?
“永咭!”
不遠之處傳來哥哥夜永咲的聲音,她是在做夢嗎?居然還能在臨死之前見到哥哥一面,哪怕是夢境也好,不如就讓她感受一下那份溫暖吧。
在快速接近着的腳步聲中,夜永咭睜開了眼睛。
“永咭!永咭你怎麼樣?!”
後背被輕輕地託了起來,眼前浮現的確實是哥哥的臉龐沒錯。他慌張地搖晃着自己的身體,口中大聲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真好啊,這種只有在現實中才能感受到的親人的氣息……
夜永咭腦袋一歪,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永咭!”夜永咲驚叫一聲,用力搖晃着妹妹的身體,“永咭!永咭你別嚇唬我!你快醒醒啊!”
“別晃了!”
身旁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夜永咲擡起頭來,卻是黃璃蹲在夜永咭的身體另一旁,一隻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她沒事,只是暫時昏迷了而已,有可能是驚嚇過度了。”黃璃輕聲說道,“而且,她身上受陰氣侵襲很嚴重,只要再過一會兒,說不定就會小命不保了。不過現在已經算是脫離險境了,你不用擔心。只是她的身體現在很虛弱,需要調養一段時間。”
“……是嗎。”
吐出這兩個字之後,夜永咲只感覺全身的力氣都用光了似的,頓時癱倒在地。
永咭沒事,太好了……
剛纔見到永咭閉上眼睛,他心裡就徹底慌了,甚至一下子聯想到了最壞的那個可能,差一點就哭出來了。夜永咲和夜永咭這兄妹倆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分開了很長時間,但是兄妹感情卻要好得很。再說了,世界上有哪一個兄長不疼自己的弟弟妹妹呢?如今聽說永咭沒事,他那從之前掛斷電話開始就一直懸着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然而緊接着,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
“黃璃,我剛纔看到的那個影子是——”
他剛纔聽從黃璃的指示,一路跑了過來,就看到妹妹夜永咭倒在這裡。然而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在第一眼看到妹妹的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一個陰影正伏在永咭的身上,但緊接着就消失不見了。剛纔聽黃璃提到“陰氣”,他才又突然想起來,她之前似乎有說到“靈異”。
但是黃璃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像剛纔一樣,閉上了眼睛,彷彿在感受着什麼一樣。夜永咲見狀,也不知道該不該打擾她,正在猶豫之時,黃璃的眼睛在突然間睜開,朝着夜永咲說道:
“快點回旅館去救人!快點!”
“什麼?!”夜永咲一愣,“救……救誰?”
“你今天吃晚飯之前不是說看到那個叫蕭陶然的學生進了旅館的某個房間嗎?現在就去那裡!立刻!”
“蕭陶然?”
“別管了快去啊!”黃璃着急忙慌地喊道。
夜永咲站起身來,卻還是看着仍然躺在地上的妹妹,問道:“那永咭她——”
“有我在這裡照顧她呢!快去,再晚就來不及了!”
夜永咲只得點點頭,最後擔心地看了昏迷中的永咭一眼,如風一般向着來時的方向跑了回去。
黃璃帶着憂心的眼神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然後取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果然嗎……”她喃喃出聲。
此時,在旅館之中,蕭陶然的那個房間裡——
房間裡並沒有開燈,但卻也並非是一片黑暗的,因爲有一根蠟燭,在黑暗中熠熠發光,照亮了那一小塊地方。
蠟燭的後面是一面落地鏡,而現在,落地鏡裡面映出的身影則是一個胖胖的男學生。他用平淡的眼神看向鏡子裡面,手裡拿着一把小巧的半圓形梳子。
他正在梳頭!對着那面鏡子梳頭!
蕭陶然的眼中充滿了平靜,但卻又像是在等待着什麼,只是他的神色那樣淡然,既無喜悅,亦無悲傷,他只是單調地重複着那樣的動作而已。
他正在進行着一個召靈術,根本無須猜想,只消看到這幅景象,便可知道他在做的是什麼。
午夜梳頭法。
蕭陶然是在上午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的。當他知道永咭已經被鬼魂纏身的時候,他心裡立刻就慌了,他在網絡上尋找着可能的解除詛咒的方法,但卻並沒有獲得多少有用的信息。雖然類似“欺靈術”和“血嫁奠”這樣的方法倒有介紹,但是實行起來卻太過困難。且不說如何搞到永咭的血,就算搞到了,又該讓誰來喝下去呢?他並不知道那個鬼魂是馮林還是殺死他的厲鬼,就更沒辦法找到虧欠他們的人了!
蕭陶然頹然無助地趴在桌子上,他的心裡幾乎絕望了,明明知道說不定再過不久,那個一直以來把他當做朋友的,對他親近無比的夜永咭;那個總是開心地歡笑着,總是鼓勵着他的夜永咭,就有可能葬身在鬼魂的手裡,他卻一點辦法都做不到!無論怎樣都好,只要能想出一個辦法來解除這個詛咒,就算拿他的命——
……他的命?
蕭陶然在突然之間想到了。
對了,對了,不一定非得要解除詛咒啊,只要能將這份詛咒轉移不就好了嗎?只要能救下永咭,哪怕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也——
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蕭陶然的眼神就已經變了。
他不辭辛苦坐車去了市裡,好不容易纔找到這一把昂貴的犀角梳,因爲據說這是用來做“午夜梳頭”必要的東西。接着,他就找了一家旅館,租下一個房間,靜靜地等待着午夜的來臨。
他不知道永咭現在怎麼樣了,也不敢打電話給她,生怕聽到了自己最不想知道的那個結果。他只是重複着機械的梳頭動作,用眼睛看向鏡子裡面,默默地想着:希望那個纏上永咭的鬼魂來找自己,放過永咭。這樣的祈禱,他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如今,他已經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伴隨着“嘶嘶”的聲音,犀角梳子一次又一次地摩擦着他的短髮。而他的手機放在一邊,上面刻意調開的時鐘正在一秒一步地走着,在蠟燭的映照下更顯得詭異萬分。
應該要來了吧……
就在蕭陶然產生這種預感的下一個瞬間,明明緊閉着房門和窗戶的房間裡面卻突然吹起了一陣清風,窗簾微微地搖動着。但是,室內卻什麼都沒有出現。
蕭陶然梳頭的動作稍稍加快了。
他已經感覺到了,周圍的黑暗之中傳來的那種壓滯,彷彿讓空氣都變得渾濁了。燭火不安地搖動着,但卻始終都沒有熄滅。在一片靜寂之中,除了梳頭的聲音之外,蕭陶然似乎聽到了“沙沙”的腳步聲響起……
如果他現在回頭的話,當然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不過,假如光芒再亮一點的話,或許他就可以看見,在地毯上面,偶爾會有某處軟綿綿地塌陷下去,彷彿被誰走在上面踩踏得一樣。而那前進的方向,卻正是蕭陶然的背後。
梳頭聲,腳步聲,頻率似乎合到了一起。蕭陶然也分不清楚,讓自己心下如此不安的,究竟是梳頭的動作,還是那愈來愈接近的腳步。不過,他仍然鎮定地坐在椅子上,直到——
腳步聲停止了,就停在蕭陶然的身後。這真是一種奇異的感覺,明明知道有人在背後,但若是轉頭,卻什麼都看不見。當然了,蕭陶然並沒有轉頭,而是緩緩地閉上眼睛,再次睜開雙目的時候,鏡子裡面卻已經不只有他一個人了!
蕭陶然顫抖着嘴脣,看向鏡子裡面的那個恐怖的人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而那咧開的嘴角,卻是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下一瞬,一雙幾近透明的手臂驟然從鏡中伸出,扼住了他的脖子!
“咳……咳……”
蕭陶然只覺着一股大力從頸上傳來,在瞬間就無法呼吸了,他的喉頭傳出“咯咯”的聲響,絲毫不懷疑在下一秒就會斷裂的可能性。他的手臂肌肉條件反射地收縮着,擡了起來,卻是根本觸碰不到那兩條虛幻的手臂。漸漸地,蕭陶然的眼仁翻白,嘴角有一絲鮮血流出,意識已經在逐漸遠去了……
這就是死亡吧……
在最後,蕭陶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但是胸口處卻傳來一種溫暖的感覺。他強自控制着自己,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向眼前——
那是一種怎樣奇異的景象啊!
他的身前彷彿浮現出了一個淡白色的氤氳身影,正在努力試圖將扼在他頸上的手臂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