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爺篇【十】

在我們家這邊有一種說法,如果一戶人家裡的老鼠變得很多又不怕人,那就說明這家人的運勢倒黴到了極點,而且馬上就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金爺說這種事就像人如果快死了的時候,或者是那種本來已經死了卻沒有嚥氣的行屍一樣,貓和烏鴉都不會躲避,反而是圍着盤旋,因爲在他們眼裡這樣的人已經是可以吃的東西了雖然人感覺不到,可是動物就有一種超前的感官能察覺到這些奇妙的變化。可能老鼠也有這樣神奇的感官吧,在一戶人家要倒黴或是發生災難的之前,老鼠就會感覺到,然後來這戶人家撒野,鬧得這家人不得安寧。

在九十年代的時候,金爺的運勢可以說是到了頂峰,認識金爺的人沒有不羨慕的,按村裡老人說當時金爺的樣子就是,“腰上彆着逼逼機,炕上放着大哥大,外面中山裝,裡面白襯衫,大皮鞋黝黑髮亮,渾身上下一塵不染,出門都是小汽車。”村裡的老人們說起這些事來,渾濁的眼睛裡彷彿也有了光。金爺當時掙了不少錢,唯一的兒子又與村裡最漂亮的姑娘訂了婚,於是金爺便在村裡選了一塊好位置。體體面面的蓋了六間大正房,當時的村子裡土房還是主流,就連我小時候去好多人家裡,都還是土坯稻草的房子,窗戶還是上面糊紙下面玻璃的樣子,想想也能感覺到當時金爺家是有多麼的羨煞旁人。

可就在房子蓋好的第二年,有一天金爺的兒媳小麗去院子東面的倉房裡取東西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隻黃色的大老鼠正趴在倉房角落的米垛上看着自己,那老鼠通體金黃,兩隻大眼睛炯炯有神,眉間有一點白斑,甚是奇特。卻不像平常老鼠一般鬼鬼祟祟令人生厭,那大老鼠見小麗走了進來便一轉身躲進了一袋一袋的米垛裡。那個年頭老鼠還是很常見的東西,所以小麗也沒有多想,只是去商店裡買了兩個老鼠夾放在了倉房裡,尋思着哪天就把那大老鼠夾住了。

可是一連幾天也沒有動靜,這天小麗又去倉房取東西,剛進門就看到那米垛上有兩隻黃色的大老鼠,正在太陽底下互相舔舐着對方,有一隻是自己上次看到的那隻,眉間那一點白斑格外的顯眼,這下把小麗也嚇了一跳,這對老鼠莫不是成精了,哪有老鼠白天不避光反而曬太陽的,小麗越想越怕,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金爺。

按我們老家的說法,人各有命,就拿打老鼠這件事來說,有的人命軟手軟,放的老鼠夾也打不住老鼠,而有的人命硬手硬,這樣的人佈下的夾子,老鼠碰到了就走不脫,再比如有的人遇到蛇的時候,蛇會立起來和你對峙,按我們這邊的說法是蛇能感覺到你的氣壓不住他,所以纔敢做出攻擊的姿勢。而那些年不小心串到金爺家的蛇只要被金爺看到,都會被金爺用鐵鍬切成幾段,大的有手腕粗細,可看到金爺都是掉頭就拍,老話說這就是命裡降五毒。

小麗把在倉房裡見到一對大黃老鼠的事告訴了金爺,想讓金爺去倉房裡放兩個夾子,看看能不能打住這對老鼠,金爺聽到有兩隻黃色老鼠也是奇怪了一下,便說要去看一看。等到金爺進到倉房裡以後,哪還有那兩隻大老鼠的身影,金爺和兒子把垛起來的米袋一袋袋的搬下來檢查,看看有沒有被老鼠啃壞,可一直看到底也沒有一袋米被咬。金爺想了一下,笑着說道,

“既然他們沒有禍害我們家,想住就住着吧。”金爺又囑咐小麗平時在倉房裡撒點米給那對老鼠吃。

此後金爺家的老鼠就突然變少了,以前的時候平常還能看到一些路過的小老鼠,可自那以後也沒有了,只是能偶爾看到那對黃色的大老鼠曬太陽,金爺也不理睬,小麗還偶爾撒一些米給那兩隻老鼠吃。後來金爺家住了兩隻黃色老鼠的事在村子裡傳開,人們都說這對老鼠應該是一對仙家,仰仗着金爺的運勢寄居在金爺家裡。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十年左右吧,說到這兒任誰也能想到這對老鼠絕對不簡單了,平常老鼠哪能活這麼久的時間。當時已經是進入了21世紀,有一天吃午飯的時候小麗說撒在倉房裡的米已經好久沒動了,最近也沒見那兩隻老鼠出來,金爺的兒子也說確實是好久沒見到了,平常兩三天就能看到一次,這都半個月沒看到那對老鼠了。

只是當時的人都沒有多想,再加上金爺天天在外面跑生意,也就不怎麼去想這對老鼠了,可是自從那對黃老鼠走了以後,金爺家的老鼠就越來越多,放下去的老鼠藥第二天就能毒死一堆老鼠,可就是這樣,也感覺有打不完的老鼠,到後面甚至是白天都能在院子裡看到老鼠。

如果是金爺在家幾天的話,老鼠就會少很多,可只要金爺一出門,老鼠就又跑了出來,村裡的老人也都和金爺說這應該是不祥之兆,讓金爺出去尋訪一個高人回家來給看一看,說不定還能躲過這一劫。可金爺從不相信這些,尤其是那些神巫之言,金爺一向是對之嗤之以鼻。

可能也真是如村裡人所說的那樣,災難就真的來了,應該是零二零三年的那年春天吧,當時還有兩週就到了插秧的節氣。金爺的兒子在家突發腦溢血,還沒來得及搶救人就嚥氣了,而金爺的幾個外地的合作伙伴,趁着金爺喪子大慟之際,捲走了金爺一百多萬的資產。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暴風雨一樣,如此猛烈的拍打在當時已年過花甲的金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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