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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水浸泡讓我感到陣陣刺骨的寒冷。我的全身開始顫抖,越來越劇烈,上下牙發出鈣化物互相敲擊的脆響。

遠處的坦克發動機聲越來越近,我還是無力地躺伏在泥水之中。

天還在下着雨,可我的嗓子裡卻在燃燒着一團烈火。

這是從肺腑之間騰然而起的烈火,是那呼嘯而過的旋翼點燃的烈火,它漸漸地烤灼着我的四肢並讓它們變成幾根堅硬的物體。

我慢慢仰起頭來。坦克咆哮着朝我右側高地前進,帶着灰暗的獸性,發亮的車體後部排氣道拖曳着泛白的野獸長尾,在深綠的世界裡顯得異常刺目。

條件反射般直起上身,我迅捷地抱着地雷跳入塹壕,動作靈活得讓我驚訝。

飛快地潛行,放置地雷,打開保險,側身奔跑爬行。

一切都在我的意志控制之外,我的耳鼓中只聽見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靠在塹壕水泥牆壁上我扭頭等待着葬禮的開始。

那是政委的葬禮,我只能爲他做這些。

我無法爲他飲泣,因爲我已經沒有眼淚了;我也無法爲他哭號,因爲我已經發不出聲音;我甚至無法爲他致敬,因爲,我已找不到他遺體的位置,在黑暗中。

但是。

一枚金屬焰火在夜色中迸發,伴隨着巨大的火球與野獸的悲鳴。大地再次震顫着,被爆炸巨大的威力所震顫。

在迸飛的火焰中,政委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簾中。

戍衛者不死的靈魂在陣地上升騰起來。

政委,這是我爲你準備的葬禮。

是祭奠你,也是祭奠所有不屈者靈魂的葬禮。

入侵者沉重的金屬軀體在爆炸聲中開始解體,肥碩的炮塔被猛然敲擊着燃燒着從車身上被莫名的力量推開撕裂。炮塔上道道黝黑的灰煙在青色的火苗中四散開來,在黑色的雨幕中扭曲升騰。

耗盡所有力氣的我靜靜地坐在醬黑的泥水中一動不動地等待着下一頭野獸的到來。沒有反坦克武器,我緊握住挎在身上的衝鋒槍。身上滿是黏稠厚重的泥漿,我的手指幾乎無法抓牢護圈裡的扳機。

遠處的山腰上間或爆發出絳紅的火球,迅速朝天空升騰縮小,隨即隆隆的爆炸聲震顫着撞入我的耳中。無窮盡的雨點還在穿過黑色的硝煙雲層墜落,被染成黑色的雨滴敲擊在我的頭盔襯布上,從帽檐會聚成一條黑色的水柱緩緩地垂流在衝鋒槍槍托上。各種綠色調製的夜色場景中充斥着斑駁的起伏與突兀,沉重的杜瓦瓶在我耳邊發出輕微的嘶鳴聲。

發動機的嗡嗡聲越來越近,我的耳朵似乎在警覺地立起。極力睜大眼睛,可我無法看清那頭即將出現的野獸模樣。

近了,一束猛然迸裂的火球昭示着野獸的到來。從40毫米口徑的炮管裡噴涌而出又迅捷膨脹擴張的發射藥火球將周圍黑色的雨幕猛然推開,一大塊發亮的斑點在我綠色的視野裡逐漸開始消退。

衝鋒槍抵在腰間,我緊張地檢查一下胸口的光榮彈,還在,只是現在變成了一個黑色的泥球。

步槍子彈是無法對眼前的巨獸構成任何威脅的,我注意的是它身後的步兵們,那些配備着地面勇士武器系統、外型充滿後現代色彩的未來戰士們。

巨獸緩緩地越過一條殘破的水泥護牆駛過來,沉重的鋼銷履帶碾壓在一枝被遺棄的步槍上發出沉悶的金屬彎曲聲。拖着淺色尾巴的巨獸從我的身旁不遠處輕蔑地向上攀緣,絲毫沒有在意它身邊不遠處倒臥在泥水中的中國人。

可它身後的未來戰士們卻沒有忽略周圍任何可疑的動靜,20毫米自動榴彈發射器猝然開火了。彈着點卻是在我右側不遠的坑道出口處。

難道有其他的戰士在伏擊敵人坦克?

我小心地掉轉頭朝右面看去,除了爆炸產生的火光其他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