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新傷舊疤
淩水河岸,偃旗息鼓,營地裡,十來個士卒圍坐一個篝火,支架上鐵鍋裡的熱湯蒸汽繚繞,蕭索的北方初春的寒夜,似乎也變得溫柔起來。
顧予初側頭看看了貼着自己睡顏沉靜的顧帆,笑意鉤上嘴角。
“怎麼回事,三行書院的功夫白學了,受傷了也不找人包紮一下。”
蕭令大致忙完了重傷病的救治,好不容易歇了下來,轉頭遠遠的看見顧予初坐在火堆旁,便也踱了過來。
誰料他發現她竟也受了傷,連忙抓着她的手臂,仔細查看起了傷口,語氣雖責備但卻關切至深。
“這不等師兄你麼,別人我也放心吶。”顧予初沒有絲毫扭捏,向男人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蕭令悶聲笑了出來,從前他在書院瞧見這個姑娘都是冷冰冰、殺氣疼疼的模樣,即便這次在軍營裡再次相遇,也還是一副寡淡清冷的老樣子,誰料經過慢慢了解,竟發現這個師妹是如此的靈秀和可愛。
“進營帳。”
蕭令顧及着顧予初的女子身份,覺得還是隱蔽些好,溫柔的招呼煩。
顧予初無奈的笑着,指了指幾乎靠着在自己懷裡熟睡的顧帆,一副生怕蕭令吵醒他的模樣。
誰料,蕭令一個巴掌上頭,毫不留情拍在顧帆的腦門上,將他打醒。
“你幹嘛?”
顧予初瞪大眼睛,也是萬萬沒想到溫文爾雅的蕭令竟然動起手來。
“殺回來啦?!”
顧帆睡眼迷濛,但發現四下靜好,便翻了個身,原地臥倒又沉沉睡去。
顧予初看着他迷糊的模樣,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也就在此時,蕭令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她,拖她進了營帳。
“坐好!”蕭令語氣不容反抗,嚴肅的和啓幀如出一轍。
拉好了簾子,顧予初乖乖的坐在牀榻上。
“男女有別,就把傷口周圍的衣衫稍稍剪開一些,清理好傷口再上藥,你回去的時候自己趕緊包紮一下,然後換身乾淨衣服,好好休息。”
“有勞師兄了。”
顧予初看着忙碌不曾擡頭看她一眼的蕭令,心中很是感激,這樣的體貼和關懷她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小時候在府邸,顧予心生的最標緻,每逢各府宴會或是年節小聚,世家少爺公子最喜歡繞在妹妹的身邊,就連啓幀也不例外。
她那時候年紀小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可在三行書院裡,師兄弟們對自己說不上是敬而遠之,但也從來沒有個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這也着實讓她認定是自己姿色不夠,魅力不足。
可眼下在戰場,除了啓幀,還有兩個男子對她如此關心,這讓顧予初心裡美滋滋的,不過她也不敢太過自作多情,但對於兄弟情誼這點,她還是有信心的。
“疼不疼?”
這傷口沒多深,對於一個巽門的弟子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但看顧予初越是不以爲意,蕭令越覺得有些不忍。
“不疼。”
顧予初搖搖頭,在清理傷口和上藥的過程中,她雖覺得有些疼,卻始終沒有隱去嘴角上的淡淡笑意。
蕭令手腳麻利,很快就爲她處理好了傷口,他長舒一口氣,立在一旁,這纔有空擡眼看了看面前的這個堅強的女人。
他靜靜的看着她的臉,沒有多說一句話,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顧予初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她微紅着臉,除了感謝之外不知該說什麼好。
“快些回你自己的營帳休息去吧。”
蕭令看出了她的囧狀,欣然一笑,貼心的找了個臺階遞給她。
“好噠,還是要跟師兄說聲感謝的。”顧予初彎起眼睛,很是恭敬的拂了拂禮。
蕭令滿眼的笑意看着她不說話,眼神極盡溫柔,憋了半晌,來了一句:“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以身相許暫且不接受。”
“什麼呀。”
這突如其來的拒絕,讓顧予初不自覺的翻了個白眼,又害羞推了推蕭令。
“快回去好好睡一覺,我送你到門口。”
蕭令很快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模樣,催促她趕緊回去歇息。
“嗯。”
顧予初起身走出三步,又不死心的回頭疑惑的看着蕭令,嘴裡嘟囔着:“暫且?”
蕭令沒有迴應,臉上掛着一副跟自己毫不相關的表情,彷彿剛纔那句話不是出自他口。
顧予初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繼續與他深究這話裡的意思。
沒所謂,名義上自己一個過了門的有夫之婦,再以身相許的可能性沒有,戲言而已,誰當真誰是烏龜傻蛋。
掀開了簾子,顧予初跟在蕭令後面,還沒來得及告安,便又撞見了幾丈之內,悄然站立在抱着火堆熟睡的顧帆身邊啓幀的眼中。
面對主帥,蕭令也沒見禮,放下門簾獨自進了帳內,躲過了外面馬上就要端給他的一碗夾生帶醋的米麪。
“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予初裝作若無其事的走近秦王,小心翼翼的招呼着,打算轉移話題。 “箭羽營副帥聽令!”啓幀一臉嚴肅,冷冰冰的開口號令道。
“在!”顧予初立刻半跪,恭順接令。
“半個時辰之後啓程,隨錢將軍帶領整編好的十個營去赫和國境支援,追擊西戎殘軍。”
“諾。”
“姐姐你要……”
被吵醒的顧帆揉了揉眼睛,剛囫圇出嘴,便被肖遠一個巴掌拍上了腦袋。
“你打我幹什麼?”顧帆一臉仇怨的望着肖遠,很是納悶。
“咳咳,那屬下先去收拾收拾。”顧予初見氛圍不對,趕忙向啓幀請辭。
啓幀不置可否,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默默了退了下去。
路上,顧予初隨手打了一桶冰冷的淩河水,找到了自己的營帳,命人在外把手,她自己快速鑽進帳篷,躲到帷幔之後。
脫掉沾血的衣衫,裹胸的綢布也已染上了鮮血,她用乾淨的棉布擦洗身子,在冰冷的淩河水的刺激下,她渾身的雞皮疙瘩全部立起,冷的不自覺的打着寒戰。
粗略的洗清一番之後,她又拿出蕭令事前給她準備好的紗布,開始麻溜的給自己包紮傷口。
就在這時,營帳的門簾處有聲響。
“誰?!”
顧予初發覺有人進了營帳,迅速披上剛脫下還沒來得及換下的髒破外衫。
她轉頭一看,原是啓幀。
“我馬上就好,一會就能出發。”女人低頭說道,尷尬於現在的處境。
啓幀沒有迴應,只是慢慢的走近她。顧予初來不及換上乾淨的衣衫,只得手忙腳亂的整理好身上的破衣。
“不換件乾淨的衣服?”男人淡淡的開口,似乎根本就沒有把她當作一個女人。
顧予初陪着笑,心裡罵他真是明知故問。
“怎麼?本王在這不方便?還是說得找個大夫幫你換?”他又問,醋意瞬間瀰漫開來。
“王爺說笑了,屬下即刻啓程。”顧予初百口莫辯,提上佩劍,想着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給我回來!”
身後的男人怒斥一聲,顧予初只得停下腳步。她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掉頭面對他。
“坐下!”
又是一聲冰冷的喝令。
顧予初無奈,不想與他置氣,只得順從的背對他坐下,心中感慨萬千。這個場景可真是熟悉,同樣是命令,只不過對待蕭令和啓幀,她爲什麼會有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脫衣!”啓幀面色凝重,再次命令道。
顧予初心裡一沉,緊緊的捏住膝蓋上乾淨的衣衫,沒有照做,可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身後的男人便親自動起手來下班撕開了她身上本就破爛的外衫。
雖然裹胸的綢布仍在,但讓還有一種被剝的乾乾淨淨的感覺,她不敢回頭,心頭鼓點般起伏着。
啓幀站在她身後,靜靜的看着她背上、手臂上的新傷舊疤,一時間哽噎。
同樣年紀的世家貴女,無不是肌膚似雪,滑如凝脂,而她竟反差如此之大,他只覺得自己殘忍至極。
傷口包紮的很嫺熟,處理的很好,似是沒有大礙,啓幀放下心來。
隨後,他將乾淨的衣衫披在女人身上,便默默的退出了營帳,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顧予初鬆了一大口氣,瞥了眼右臂上被熊爪抓的猙獰的傷疤,淡淡地苦笑着。
半個時辰後,她跟隨錢將軍向啓幀辭行。主帥威嚴莊重,屬下頷首低眉,方纔的一切彷彿沒有發生過一樣,啓幀簡單的囑咐了幾句之後,十個營整裝出發。
顧帆依依不捨的望着馬上的王妃姐姐,目送着他們帶着整編好的平齊軍向赫和過境開去。
…………
赫和國境之內,東啓軍隊對西戎窮追不捨,但仍舊慢了半步。
西戎退入赫和國土之後,並沒有抄近道立馬返還西部草原,而是血洗赫和皇城。
赫和也做好了萬全準備,但樂嘉還瑜因夜宴風波對東啓心懷芥蒂,此次僅向北凌修書求兵救援。
北凌在邊境埋伏的二十萬大軍接到求援後迅速伏擊,給了強弩之末的西戎重重一擊。
西戎新主阿努達年輕氣盛,野心勃勃,但急功冒進,不可一世,被東啓、北凌兩隻老狐裡裡外外算計一空,只得收拾殘軍,暫時闇然退出天下的角逐。
這次御西之戰速戰速決,西戎兵馬全數趕回草原,但東啓、北凌兩國兵馬卻盤踞在赫和國境不肯離去,這讓樂嘉還瑜始料不及。
東啓不請自來,北凌先入爲主,兩國重壓之下,赫和又捲入漩渦之極,樂嘉一脈到底該何去何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