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幸福

野獸的魔法師 / 誰的幸福/看書閣

卡密一直都是一個很嚴格的人,對自己嚴格,對別人同樣嚴格。之所以在多年前會和當時不過二十出頭的法爾非和卡爾加混在一起,多半還是爲了對方能夠爲他提供足夠的藥材、以及那兩個人不凡的資質——就算不是在藥劑方面的。是卡密從來都不喜歡愚笨……換言之,他喜歡一切實際上很敏銳的人。

而此時這個由卡爾加帶來的年輕人,一個區區五級的水系魔法師,原本是不被他看在眼裡的。不過好在對方的性格並非頑劣,而是能夠在他製作藥劑的時候保持安靜,這就讓他從反感變成了無感,而現在,他聽到這個直指中心、作爲一個僅僅旁觀了三兩天的人應該絕對無法發現的問題後,才又將無感變爲略有好感。

是的,正如這個年輕人所說,所有的藥劑師大概都會有若干口不同材質的坩堝,它們能夠被串聯在一起工作,也能分開地、獨立地完成藥劑的提純和混合,而對於一些很特殊的藥劑或者藥材,的的確確,是有特定的坩堝與之對應的。

於是在當時,卡密對着面前的年輕人點了點頭:“你的猜測沒錯,年輕人。”他終於肯擡起眼看向他,“對了年輕人,你的名字是?”

“我叫埃羅爾。”那個時候的銀髮青年——阿洛這樣微笑答道,“卡密老師。”

卡密沒有反對這個稱呼。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卡密就開始有意識地對這個青年進行考驗,甚至有了一些驚喜地發現對方竟然能夠熟記很多生僻的藥材的基本習性,儘管並不完備,但也是絕對下了功夫的……再後來,卡密對青年進行了教導,並且在幾天的學習中見識到對方對於藥劑方面驚人的領悟力,而逐漸真心將對方當做學生看待。

自然而然的,當自己的學生提出關於高難度藥劑“鬥氣緩和藥劑”的時候,他也並不吝嗇地進行了解答。

然而,也不知在哪一天開始,他發現教導了這個學生的後遺症——就比如說現在。

“洛!”一聲充滿了中氣的高呼聲響起,緊跟着,是大門被一腳踢開的動靜。天知道爲什麼明明被焊死了的特殊材料的金屬門會如此輕易的被人登堂入室!然後是面無表情的少年飛撲着闖了進來……儘管那身材高大得一點都看不出本來的年紀。

再跟着,自己的學生被人狠狠地抱住了,與此同時,坩堝發出淒厲的慘叫,卡密不得不立即發出一個透明的防護罩,把那整鍋的藥劑蓋住——那可是隻剩下半個歐亞時就可以完全成功了的!

“流牙……”阿洛看着自己的藥劑學老師,露出個滿含歉意的笑容。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補償這位老師珍貴的藥劑纔好。

因爲流牙的莽撞,所以總是會驚擾到卡密大師正在熬製的藥劑,導致熬製失敗,雖然以卡密的能力,會在眨眼間扔進去另一種藥材,成功地把失敗品變爲另一種藥劑的成功品而沒有浪費藥材,但在當流牙第一次無意識搞破壞的時候,卡密卻是沒來得及反應的。事後,阿洛被卡密兇狠地斥責了一頓,但是在第二天開始,卡密卻會在這個時間積極地留意,儘可能在第一時間爲坩堝蓋上“罩子”。

說到這裡,阿洛又想嘆氣了。

好不容易纔讓流牙在法爾非那裡消耗他過剩的精力的,也正因爲如此,初時的幾天內,就算到了夜間該睡覺的時候,流牙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抱着阿洛沉沉入眠,根本沒有發揮他那小小的“餘熱”,可是不知爲什麼,這幾天阿洛學習藥劑剛進入狀態,流牙與法爾非的戰鬥似乎也好像進入了狀態……每一天,阿洛都能嗅到流牙身上強烈的汗味,足見其打鬥之激烈,可是爲什麼好像精神越來越好了?好到每次打完都開始到實驗室來堵人……

果然,接下來的一幕也很熟悉。

卡密一聲咆哮:“埃羅爾!”隨即就是連串的怒吼,“把你家的愚蠢戰士帶回去!每一次每一次都浪費我的藥材!快點把他領走!我實在無法再忍受他在我面前多出現一瞬!”

流牙偏頭看了卡密一眼,隨即目光回到阿洛身上,臉貼着臉蹭了一下:“洛,我們回去吧?”

大概這幾天的“對抗”和等待中,唯一的進步就是學會了徵求意見。,對了,或者還要加上可能稍微流暢了一些的語言,阿洛覺得,這或許是因爲發育期到了而引起的成熟反應之一?又或者是,因爲曾經失去、而現在可能漸漸有了找回預感的記憶……

阿洛揉了揉眉心,掙開流牙的手臂——當然馬上被流牙抓住了手牽着,回身對着卡密彎下腰行禮:“卡密老師,今天打擾了……還有,請原諒流牙的無禮。”事實上,無論他之前要學習的是什麼藥劑、正好學到什麼樣的藥劑知識了,只要流牙出現,他就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只能告辭。

而卡密的怒氣未退,隨便揮了兩下手:“行了,你們快走吧。”他說着,然後隨手扔了個瓶子到阿洛手裡,“用這個降一降你那愚蠢戰士的發熱大腦的溫度,讓他學會不要再這麼沒有禮貌地闖入研究人員的實驗室裡來!”

阿洛接過看了看,果然還是一瓶清醒藥劑,專門壓制沸騰鬥氣的並且頭腦發熱中的戰士冷靜下來,效果沒有鬥氣緩解藥劑好,也不能有那麼強效的作用,但是卻是一般的戰士經常使用的中等藥劑,價格也是不低的。

也只有嘴硬心軟如卡密大師的,才能夠在表現得無比討厭流牙的同時,還不忘記每天都給上一瓶在阿洛手裡。

阿洛知道卡密其實還算是挺喜歡流牙的,至少,以他的個性和身份絕不會隨便理會自己無感甚至討厭的人不是麼?就連阿洛也是在相處了好幾天以後才博得對方好感,可是流牙卻能夠在第一次見面就毀掉一鍋上好的藥劑的前提下,還得到如此慷慨的饋贈。

阿洛恭聲道了謝,就帶着流牙迅速走了出去,他並沒有讓流牙表達謝意,萬一卡密大師因此而惱羞成怒、再也不給流牙準備了怎麼辦?以阿洛現在纔剛剛接觸藥劑學的實力,是根本無法配置這個難度不算太低的藥劑的。

走出門,外面的拐角處有一個大約能容納四五人的玻璃罩,罩子的表面浮着許多小巧的、絢麗的魔法陣,和一些顏色各異的充滿了奇特感的文字,而罩子的底部則畫着一個很大的圓形魔法陣,如果仔細看過去,會發現它上面所有的圖紋居然都跟罩子表面的一模一樣!

阿洛與流牙走到玻璃罩旁邊,罩子上溢出淺淺的波紋,水一樣的漣漪泛起,將兩個人的身體融了進去……只一剎那,他們就出現在罩中了。

這個時候,流牙的半個身子壓在了阿洛的肩膀上。

“下去。”阿洛微微僵了一下,但是馬上放鬆下來,“底樓。”

魔法陣彩色的光芒亮起,眨眼間,兩個人就到了樓下。

流牙剛走出罩子,就一把將阿洛收入懷中,整個人地蹭來蹭去:“洛!今天又打了!跟謝爾打!”

誒?奇怪了,怎麼今天不是法爾非麼……

阿洛有點尷尬地被流牙抱着猛蹭,總覺得沒辦法再和以前一樣自然,但無論他如何糾結如何困窘,流牙還是我行我素,完全沒把旁人看在眼裡。

越來越霸道了……阿洛這樣想着。可爲什麼我又妥協了?

有些問題阿洛也想不通,對流牙,他總是將底線一再放低,或許真的是這些年產生的牽絆太多,讓他把前世今生的所有容忍度都放在了這個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身上,也許也是因爲當初知道了那個受傷的孩子失去了記憶,所以給了名字,所以給了最初的聯繫,所以給了信任……而後彼此的感情在不斷的相處中不斷地加深,到現在,他已經把流牙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他希望流牙能夠幸福,希望流牙能夠找到他自己的人生意義,希望流牙能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而現在,流牙已經有了成長的自覺,該懂得的東西漸漸充實着他的腦袋,總會有那麼一天,他學會所有的常識,能夠褪去或者掩藏野獸的味道,作爲一個真正的人類活下去,甚至成爲一個有魅力的出色的男人。到時候,他會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侶,會……離開自己身邊。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的話,也許自己會覺得惆悵的把?阿洛這樣想着,他從來沒想過禁錮流牙在身邊,即使修真的道路如此寂寞,即使他如此希望有一個人無論以什麼身份陪伴着自己,僅僅是陪伴就好。但是,他已經無法以自己爲先,對他而言,似乎流牙的人生要更加重要了。

自己和他的道路終究不同,自己將會在修真的路上一直前行,而流牙,則會在這個世界裡生老病死,或許輝煌,或許沉寂……當他需要離開的時候,阿洛知道,自己一定,會覺得捨不得……可又一定要放手。

不知不覺地,兩個人已經進了房門。流牙抱着阿洛一起倒進浴池刷洗,又濺了兩人一身的水……

而阿洛習以爲常地坐在流牙圈起的兩腿間,抓起流牙的手腕,把靈力透進去查探流牙的“漩渦”,一邊輕聲問道:“流牙,你喜歡這裡嗎?”他說着,“你喜歡……紅狼傭兵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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