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諾的後半句話音剛落,氣氛從狂喜的高點瞬間降至冰點。
靳韶琛瞳孔一縮,臉上濃濃的喜悅一滯,眼皮不斷地跳動起來,上揚的脣角僵硬得有些牽強。
他此時無比慶幸她的臉是埋在他的懷中,看不清自己臉上的神色變化,品味不出自己內心的苦澀。
壓下飆至吼間的那股腥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吸入鼻間的全是她發間清新好聞的洗髮水味道,渾身冰涼的血液都逐漸溫熱了起來。
他閉上了眼,垂下來的眼皮遮住了他眸中悲苦之色,喘息略微急促,“老婆,我知道,我不會欺騙你。”
沈安諾渾然未覺,兩人抱了一會兒,才鬆開彼此,回到車上。
“我知道他們現在住在哪裡。”
“我突然不想知道他們過得怎樣了。
“那我不說。”
“好。”
*
沈安諾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沈家,李嫂被解僱了,出了別墅後,沈家三人一時找不到房源,手頭又窘迫拮据,只租到城郊農民房那片一間五百塊一個月十來平方的小單間。
小單間只粉刷成了白色,提供的只有一張一米五的牀,還有一個上個房客不要留下來的電磁爐,剩下的便沒了,連廁所都在外面,五六個房間共用一個,條件艱苦。
手頭沒錢主要是法院沒收了他們的別墅後,連銀行也凍結了他們名下的房產跟金錢,完全打了他們一家三口一個措手不及,若是能提前準備還好,所以這會他們除了帶出來的一個裝了衣服的行李箱後,便是原本裝在錢包裡的現金了。
現金也不多啊,各自身上只有幾千塊,加起來一萬出頭,押三付一的房租過後,只有一萬塊了,所以這養尊處優的一家三口在添置了基本所需的被子什麼之後,錢更緊張了,不得不委屈自己窩在這一處小平房裡。
白鳳多年沒有下廚後,草草弄了兩菜一湯,紅燒排骨焦黑一片,瞧不出本來的面貌,酸辣土豆絲切成了土豆片根本還沒煮熟,西紅柿蛋花湯看上去沒有煮過一樣。
沈灃吃了一口後,飛快地吐了出來,“媽,這菜是人吃的嗎?你這是要毒死你兒子我啊?”
白鳳也咽不下,沈飛華亦然。
沈灃扔了手頭的筷子站了起來,不痛快極了。
白鳳看了沈飛華一眼,苦口婆心地勸道,“老爺,你不是還有私房嗎?快拿出來吧,這苦日子我是熬過,可灃兒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苦啊,你難道就不能心疼一下他嗎?你就灃兒一個兒子,你的私房將來還是要留給他的,將來他長大了,有能力賺錢了,也會養我們的。”
沈飛華的臉色有些僵,破罐子破摔道,“我哪來的私房,我要是有私房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不拿出來嗎?”
白鳳驚呼出聲,氣得胸脯起伏不定,“沈飛華,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沈飛華冷冷地橫了她一眼,“我要是不告訴你我還有私房,你還會讓我繼續留在沈家別墅嗎?現在我們都被趕出來了,我也就懶得遮遮掩掩了,我們兩個半斤八兩,都沒了錢。”
白鳳本來還以爲沈飛華還有私房,那這樣的平房苦逼日子還有解放的一天,沒想到沈飛華的這一番話,如同晴天霹靂,炸得她頭暈眼花。
好不容易,她才穩住了身子,“你……你居然騙我,這日子沒法過了,灃兒,你過來。”
沈灃不明所以走了過去,被白鳳給一把狠狠抱住,哭得是驚天動地,沈灃被白鳳的大胸脯壓得差點呼吸艱難,狠狠地伸腳踢了她的小腿一下,白鳳猝不及防間跌倒,沈灃總算能正常呼吸了,他迅速地往後退了幾步,遠離白鳳的魔爪再次侵襲。
他蹙眉,簡直受不了這樣烏煙瘴氣的家庭氛圍。
饒是他年紀還小,也知道了過去美好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了,將來都要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生活。
他能夠預料到,當身邊的同學朋友知道他的情況後會遭來無數的冷嘲熱諷,就忍不住要崩潰。
“爸,你明天去找沈安諾,跟她求情,說你們錯了,讓她把我們的一切都還給我,我絕對不要過這樣的生活,連飯都吃不飽,這樣的日子,我還不如去死。”
沈灃惡狠狠地瞪着沈飛華,眸中的血絲泛着猩紅的光芒,昏暗的燈光下,他就如一匹餓狠了的幼狼一樣,下一秒就會衝過來咬斷獵人的頸脖。
沈飛華嚇了一跳,這還是他的灃兒嗎?灃兒雖然性格頑固霸道,但對他還是尊敬有加的。
灃兒在威脅他,明目張膽的威脅他。
去找沈安諾?沈安諾生母去世後,在白鳳的慫恿下,他便再也沒有善待過安寧安諾兩姐妹了。
現在過去找,也根本討不了半點好處,何況昨晚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
“我不去,要去讓你媽去,你媽纔是罪魁禍首。要不是她,我也不會趕走她。”
沈飛華的自尊心還是有點拉不下。
“沈飛華,你還是人嗎?你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身上,難道你就沒有半點過錯嗎?真是好笑,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難道我叫你現在去死,你會立刻去死嗎?有種你去死啊,你要是去死了我就去找沈安諾求情,跪在她面前我都心甘情願。你要是做不到,就別把過錯全部歸咎到我一個人頭上。落到今時今日的下場,我承認我有錯,但你的錯,比我更大。因爲我跟沈安諾沒有半點血緣關係,而你沈飛華卻是她的親生父親,血濃於人,你的心,可比我狠多了。”
白鳳越說聲音越高昂,也說越激動,“要是沈安諾是我的女兒,哪怕跟你沈飛華沒有半點血緣關係,我也會爲她爭取最大的利益的,我白鳳雖不是好人,但我也不會冷血無情到你的地步。”
沈飛華大笑出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白鳳,你這爲你自己洗白還真是不遺餘力啊,你把你自己形容得這般高尚,你難道就半點也不心虛嗎?”
……
兩人互相指責了起來,狹窄的房間裡,兩人越罵越兇,最後互相動起手來,沈灃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