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蔓草醒來時，天色已白。
雖然昨天睡得晚，但習慣性的生物鐘還是讓她起得特別早。
就當她下意識穿上拖鞋，開了門，邁出幾步，準備去做早飯時……
突然的身體重心不穩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她瞬間清醒。
她腳下的是樓梯……
她加大了握住扶手的力度，並將另一隻手也及時伸過去握住扶手。
終於在滑了幾個樓梯後停了下來。
“早上好！”
她應聲轉身擡頭望去，一個男子正站在樓梯口帶着燦爛的笑容。
“這座樓梯很陡，曾有很多人不小心滑倒。下次要更小心一點喔！”
男子保持着陽光般的笑容，走了下來，她下意識側身往扶手那邊縮了縮，雙手握住扶手，背對着男子。
待他怡然自得地走下去後，才慎重地扶着樓梯往下走。
剛離開樓梯，樓上又下來一人，是那個她該稱之爲繼父的男人。
這個男人同男子一樣輕鬆地從樓梯上走下來。
“昨晚睡得好嗎？”
“嗯。”
“她還在睡，我們先吃吧。”
男人露出親切友好的笑容，朝着餐廳走去。
她又瞥了眼其實一點都不陡的樓梯，便跟着男人走進餐廳。
男子正端坐在那裡看報紙，桌前已擺好了早餐。
“早上好。”男子收起了報紙。
長方形餐桌，蔓草一瞬間就想起了小學時候學的長和寬。
男人坐在寬的那邊，男子坐在長的那邊。
在兩人的目光注視下，她選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
這個位置在這個長方形長的另一邊，也就是男子所坐位置的對面，但又不是正對面，而是斜對面。
而這個斜對面，和男人所坐的位置又不僅不在一邊，還隔着一個位置。
三個人都與自己的食物進行戰鬥，蔓草不得不讚嘆一下高級地圖的戰鬥，連戰鬥聲音都聽不見。
她小心翼翼地緩緩夾起，放入，咀嚼，嚥下。
配合着這兩個似乎開了靜音的玩家的節奏。
好不容易與食物戰鬥完，她卻無法退出戰鬥畫面。
因爲有位玩家正欲與她進行交流。
“好吃嗎？”
“嗯。”
“你哥哥會陪你去取行李，以後有什麼問題儘管找他。”
“……”
“既然你們都吃完了，現在就去吧。”
雖然蔓草昨晚就看出這個NPC喜歡自說自話了，但她沒想到他交給的這個任務竟然是強制性的。
她坐在車子的後座上，默默看着窗外。
白天的風景，和夜晚的不一樣。
能夠隱藏住一些想要隱藏的東西。
也不容易觸動內心裡的敏感神經。
如果晚上的系統設定是擅長褪去人們的僞裝。
那麼白天的系統設定就是在人們裝模作樣的這個技能上有加成。
蔓草在坐上車子前，聯繫了昨晚回了自己家的蘇雅萱，約好了一起去取行李。
她還是不擅長拒絕這種大人的安排。
她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坐在前面位置上那位所謂的哥哥。
昨晚雖然看得不太清楚，但他的確是戴着類似於遊戲頭盔的東西。
如果真是遊戲頭盔，那麼他一定是在玩那兩款遊戲中的其中一款。
車子駛入熟悉的小區，在小區樓下，她看見了蘇雅萱的車子。
雙方都下了車來，蘇雅萱瞥見了與蔓草同行的男子，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個行李箱。
兩人上樓去收拾着各自的東西，男子跟在後面作爲“搬運工”。
蔓草說自己沒有太多行李，所以沒有給搬家公司打電話，也沒有叫來更多人幫忙。
因爲她想着，自己不會在那個地方住太久。
那個地方跟旅館似得，還有備用的日常用品，拎個包就可以直接入住。
所以她並沒有打算帶太多的東西過去。
只是收拾了點衣物。
蘇雅萱裝作自然地關上了房門，“那裡有電腦嗎？”
“今天會有人去裝電腦。”
她把自己的筆記本遞過去，“用這個，那臺電腦上就不會有遊戲客戶端了。”
“……”
“等你回來了，再還給我。”
蘇雅萱把筆記本和蔓草的頭盔都放入了她準備好的行李箱裡，裡面早已放入了泡沫板。
蔓草望着正收拾着的背影，“……來年，我們再考同一所學校吧。”
“……”蘇雅萱一滯，很快又回過神來，鎖上了行李箱。
“怎麼不說話？”
“吶，蔓草……你真的已經從父母的自作主張中走出來了麼？”
“我不知道。也許那種情緒，有一天還會再次復發。可是……執着於無法改變的事實，也只能和痛苦膠着在一起。儘管這種要自己妥協的話已經說過很多次，而每次都沒有遵守對自己的承諾。但……遲早有一天還是會全盤接受的。”
“所以你是因爲無法抵抗所以才接受的？”
“……”她垂着頭，望着地板，這個原因究竟佔了多大比例呢，“雅萱，你想起你父母了麼？”
“比起我，你在這件事上，更加不坦率。如果你真的想問我的話，那我告訴你……我覺得這麼和自己較勁只會浪費食物帶給我的能量。”
“再怎麼自以爲痛苦，大家也不會去關心你的這種心情。而且大家也和你一樣，有着許多這樣不被關心的心情。想要博得別人關注的計劃落空，就像是傻瓜一樣演着獨角戲。如果不再享受於那種痛苦感了，那麼有一個很有效的辦法，就是不停地自以爲痛苦。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執着噁心到反胃。那個時候，那種痛苦，就會被治癒。”
“你可以回去試試看，捧着全家福深情地咆哮‘爲什麼這麼對我！爲什麼！爲什麼！不是說好我是你們的優樂美嗎！不是說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嗎！你們騙我！你們怎麼可以騙我！知你如我怎能不聽我從我！知我如你怎能逼我強我！’那效果……一定是立竿見影！”
“不用感謝我了！我知道我很帥！”
“……蔓草，”蘇雅萱細細打量眼前這個開始扯淡的人，“你的形象已經崩得一去不復返了。”
兩人收拾了各自的行李後，蔓草用鑰匙鎖好了這間房子。
男子將她的行李放入後備箱中，她靜靜看着樓梯方向。
開學了以後，應該還會回到這裡。
但那個時候，也應該……不會再數這裡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