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關城因地龍翻身被埋的事情,第二日就在上京城內傳開了。
坊間茶樓,大街小巷,百姓們口耳相傳,無一不是在談論此事。
大雨初霽,陰雲將將散去,天際升起一架五彩斑斕的彩虹,美得讓人目眩。可上京城內的百姓們惶惶難安,誰也沒有心思停下來去好好欣賞那片美麗的風景。
有惜命的,一聽說陰山關塌陷,害怕上京城被韃子長驅直入,便開始着手準備起南遷了。
僱船的僱船,收拾家當的收拾家當。
城門口的往來人流驟增,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幾日後城門外開始出現大批大批的流民,都是從陰山關那邊逃難而來的。
有提倡善舉的大戶人家開始出來擺粥棚,煮粥、散粥。
京兆尹衙門這些天也派了衛隊出來巡視治安,亂哄哄的上京城,總算恢復了些許安寧。
柳宅那邊,柳夫人聽說有不少難民在家門口晃盪,便囑咐着管事婆子們將粥棚搭起來,每天定時定量的煮些米粥,在門口散粥。
婆子們應下後,便各自下去忙活。
柳夫人心頭揣揣的,她也在擔心韃靼那邊會趁着陰山關的塌陷大舉進攻,那上京城無疑是首當其衝的。十九年前的那一場大規模的京都保衛戰,血流成河,屍骨累累,一幕幕的景象在眼前一閃而過,恍若昨日。
她最近這些天也總是寢食難安。
柳若涵從去年春宴定下親事以來,這大婚禮便是一波三折。本來前幾日宮中禮部有公公過來通報,說欽天監已經重新選好了大婚的日子,就在這個月末。可如今看來,這大婚典禮多半又要擱置了。
柳夫人因爲此事,心鬧得慌。有時候甚至會暗暗垂淚,又不敢叫閨女知道。
粥棚擺了兩日,開始還好。難民們還會排着隊領粥,可上京城內的難民與日俱增。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有很多的難民因排到最後,都沒能領到粥,便開始鬧騰起來,不止煮粥的米被搶走了,連鍋也被搶了。
那些難民蜂擁而上,只差闖到家裡來搶掠了。
婆子們嚇得三魂去了七魄,趕忙回了府。將大門緊緊閉上。
因這件事之後,城中大戶們都心有餘悸,再不敢出來搭棚贈粥了。
街上亂哄哄的,朝廷上下百官亦是忙得焦頭爛額。
而就在這時候,上京城的城郊有百姓發現了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
出現巨石沒有什麼,可巨石上的字,卻讓本就不甚穩定的局勢變得更加動盪起來。
巨石上鬼斧神工的鑿刻着一行字:“上皇君臨天下十一載,是天下之父也,陛下親受冊封,是上皇之臣也。上皇榮歸。陛下不事,乃枉顧綱常倫理。爲君不仁,山河俱怒!”
這句話不必解釋。就連市井白丁都能曉得它的意思。
矛頭直指當今聖上。
百姓們紛紛猜測,這巨石乃是天石,是上蒼從天而降對陛下的警告。是因爲連天神也看不慣陛下對上皇的不敬不孝,所以纔會山河俱怒。
延陵府不就是發了洪澇麼?還有陰山的地震,正好印證了這一點啊!
這個消息,很快便傳到了英宗耳中。
果不其然,英宗暴跳如雷。
當時天色已晚,若非十萬火急之事,一般情況是不會再召臣工入朝議事的。有什麼事情也會留待第二日上早朝再說。可英宗憤怒難當,連夜傳召了京兆尹。命京兆尹衙門徹查此事,將所有造謠生事者。全部抓起來,全力追捕暗中佈局、導演這齣戲碼的元兇,定要將那人嚴刑拷打,凌遲處死。
很快,有大批議論此事的羣衆被抓捕拘禁。經過摸索排查之後,京兆尹衙門逮捕了七八名當天晚上去過城郊巨石所在地的壯丁。幾個壯丁被抓捕後,負責審訊的衙差要他們說出與省吾宮的關係以及受何人指使,企圖利用這件事將憲宗一併解決掉。可這幾個壯丁很有骨氣,被折辱得奄奄一息,依然不吐一個字。
這幾個壯丁和大批羣衆的被捕,非但沒有消除流言的聲音,反而引起了一場更大的風潮。
不知是誰最先開始嚷了起來,要英宗陛下禪位,將皇位奉還給上皇憲宗。
一時之間,上京城內外人聲鼎沸,紛紛拿着天降巨石,地龍翻身說事,聲討英宗下臺,請求讓憲宗復辟。
英宗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今日這般局面。他的皇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在越來越大的壓力下,他的情緒近乎瘋狂。
英宗不顧朝臣勸諫,下令將第一批逮捕入獄傳播流言的百姓殺了。
天子之怒,伏屍千里!
血腥讓上京城的百姓們人人自危,這場鬧騰了半個多月的流言風潮,在英宗的強硬手腕下,漸漸平息下去。
而後,朝廷向各地藩王和權貴大閥募捐災後重建的款項。
這道旨令頒佈下去後,也是怨聲載道的。
河南王甚至上書朝廷哭窮,說他的封地貧瘠得厲害,實在拿不出銀子來。
有一則有二,其他藩王也跟着效仿,實在裝不下去的,也要爭取將限定的募捐款項減半。
家國有難,匹夫有責!
可瞧瞧這些大胤朝的王孫貴族們......
多方的壓力像巨浪一般朝着英宗洶涌而至,英宗心力交瘁,他狠下心腸,硃筆一揮,但凡不遵照朝廷指示的,全部羈押候審。
龍廷軒在收到地震急報的第二日,便啓程趕往陰山坐鎮。
與柯子俊聯手將陰山關城的守衛佈防穩固後,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這才知道短短半月,上京城竟發生了這麼的惡性事故。
看這些日子父皇爲了家國大事操碎了心,他心中亦有不捨與心疼。他擔心英宗的手段太過去強硬,反而會給擁護憲宗復辟大反動黨派增添助力。
他仔細斟酌過後。主動請纓道:“父皇,募捐款項這件事,就交由兒臣去辦吧。您的做法雖然直接了當,可卻太過於冷硬。只怕讓那些人更與咱們離了心。兒臣親自去向他們要,去了他們的封地,還怕尋不到他們的把柄麼?兒臣有把握讓他們一分不少的吐出來!”
英宗佈滿倦容的臉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他沉吟了一息,最後點頭應了龍廷軒所求。
他明白,要讓自己的皇位穩穩當當,必須儘快的立下新的儲君。
憲宗的存在是個極大的威脅,可惜在這個當口。他不能對他有所動作,否則,這筆賬定是算在了他頭上。
各項工作已經展開進行,龍廷軒領了英宗聖旨,回了逍遙王府洗漱收拾之後,便準備再次出發,往各個藩王封地而去。
龍廷軒的大婚典禮,是再一次擱置了。
他一直在逃避大婚,可一連幾次提上日程的婚禮,都因各種各樣的外力問題而不得不取消擱置的時候。他心底深處還是隱隱有些愧疚的。
對他的準王妃感到愧疚。
龍廷軒很清楚自己對瓔珞的感覺,第一次那麼深刻的記住一個人,那麼強烈的想要擁有一個人。這便是愛了吧?
可惜天意弄人,他最終只成了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對於準王妃柳若涵,龍廷軒只與她有過幾面之緣,那是與瓔珞性格截然不同的一個女子。
溫婉得,就如同一陣和暖的春風......
這樣一個女子,品行容貌,無疑都是出衆而美好的。
只是,情愛這些東西,向來不由人。龍廷軒承認自己並不排斥柳若涵。或許有一絲絲的喜歡,但愛。或許還沒有吧?
他在書房裡轉了一圈,走出廊外的時候。似想到了什麼,隨即喚了阿桑進來。
“少主......”阿桑正在幫龍廷軒整理細軟,忙裡忙外,腳不沾地。
“聽說柳娘子最近在學壎,本王記得前年樑王不是送了一個上好的泥金紫砂壎麼?去找出來,派人給送過去!”龍廷軒揚手吩咐道。
阿桑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龍廷軒一眼。
這是定親以來,少主第一次主動要給柳家娘子送東西呢。
這是不是意味着少主已經放下了金娘子,接受了柳娘子呢?
這問題冒出來後,阿桑真想扇自己倆耳光。
柳娘子可是名正言順的未來王妃啊,少主不接受能成麼?
他笑着應了聲是,屁顛屁顛的開庫房去找那隻壎去了。
阿桑親自給柳若涵送禮物,這讓柳夫人欣喜若狂。
她親自煮了茶湯招待阿桑,又問了龍廷軒的近況。
阿桑將少主將遠行的事情告知柳夫人和柳娘子,柳夫人滿臉的擔憂,而柳若涵則比較平靜。
在她看來,身爲皇子,本該如此。
柳夫人喋喋的吩咐阿桑要讓王爺多多保重,身邊多帶些護衛,若往南邊熱帶地方的話,要隨身帶一些防暑防疫的藥材......
阿桑一一應下,心想這柳夫人比起容妃娘娘還要囉嗦。
柳若涵安安靜靜的坐着,只在一旁聽母親和阿桑說話。
直到阿桑起身準備告辭的時候,柳若涵才猶猶豫豫了片刻,摘下隨身攜帶的一個香囊,遞給阿桑,柔聲細語道:“勞煩阿桑公公替我將這個香囊交給王爺,裡面是一枚平安符,是我從天龍寺裡求來的,希望能保王爺一路平安順遂!”
阿桑笑着收下,行了禮之後,便回了逍遙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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