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穿那件狐腋箭袖了?”簡文目光閃閃地亮起來。
甄十娘臉上笑意不減,“那個得等到初一。”
正要張羅着出去玩,簡武一聽這話立時委頓下來,目光落在剛放好的面案上,又高興起來,“……我幫娘包餃子!”
“我也幫……”簡文已經衝過來。
被甄十娘一把攔住,“先去把衣服換了,洗了手再過來。”兩人早晨才穿的一套乾淨衣服,不過大半天就已經抹的紅紅綠綠了,恍然小鬼。
“奴婢領他們去……”秋菊放下手裡的活,轉身帶了簡武簡文出去。
“小姐……”廚娘徐鳳蘭忍不住開口,“少爺總是男人。”男人怎麼能下廚。
“他們哪會真包餃子?”甄十娘笑着搖頭,“不過是貪玩罷了,你不用管,讓他們自己折騰,玩夠就出去了。”小孩都喜歡玩面,記得她小時候家裡包餃子,她就纏着母親在一邊捏麪人。
徐鳳蘭就暗暗嘆息一聲。
這個新主子,真是把兒子寵上了天。
讓李長海帶着幾個護院在後院單獨擺了一桌,甄十娘則領着簡武簡文秋菊一家人在前廳歡歡喜喜地吃年夜飯。
桌子剛撤下去,喜鵲就和李長河來拜年了。
“讓你明天來,這五經半夜的就來了。”甄十娘見了就責備道,“你懷着身子,仔細撞了不乾淨的東西。”她不迷信,可不這樣不足以讓喜鵲警覺。
古代又沒路燈。就指着一盞風一吹就滅的小燈籠,這冰天雪地的,總這麼黑燈瞎火地折騰,早晚得出事。
“……奴婢不是惦記着您包的餃子嗎?”甄十娘廚藝高超,調餡的手藝更是一絕,喜鵲嘴早被養叼了。
秋菊就嘻嘻地笑,“喜鵲姑姑可來晚了……”前院倒是剩了不少餃子,都被後院端走了,說是不夠吃。
甄十娘臉色有些訕訕。“……又不是不捨的,誰知道他們胃那麼大。”年夜飯要多做,意寓連年有餘,不過十一個人,她特意讓徐鳳嵐準備了十五六人的份,左右大冬天也放不壞。誰知竟沒夠,“鬧的好似我這個主人多刻薄似的。”幸好還有沈鐘磬送來的各色糕點和乾果,她現讓冬菊給送去了一堆。
喜鵲張着嘴合不上。
“小姐讓冬菊送去的那些乾果一樣都沒人動……”徐鳳嵐笑道,“奴婢做了這麼多年廚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事兒,不是做少了。是小姐做的太好吃了……”咯咯笑道,“幸虧後屋那桌菜不是小姐的手藝。若和前屋一樣好吃,這會兒連盤子都被添光了……”
屋裡人鬨然大笑。
“喜鵲姑姑過年好!”正說笑着,簡文簡武帶了紀懷鋒等人從院裡進來,瞧見喜鵲,簡武首先撲上來,“我放了二掛鞭!”
“我也放了二掛!”簡文也不甘示弱。
往年沒錢買,他們都是出去撿別人家放啞的。難得今年榮升送了好幾掛鞭炮,有紀懷鋒和李長海照應。甄十娘也放心讓他們在院裡折騰。
簡武簡文着實過了把癮。
瞧見他們神采熠熠,喜鵲雖然擔心小孩放鞭炮有危險,可還是學甄十孃的口氣,“文哥,武哥真勇敢。”想起什麼,她突然回過頭,正對上迎面牆上張牙舞爪的小哪吒,“小姐!”
甄十娘呵呵地笑,“孩子們高興,大過年的你別找不痛快。”
見喜鵲還要說,李長河忙拽了拽她。
簡武茫然地看看喜鵲,忽然跑道炕邊,“娘,紀大哥說現在就是初一了,喜鵲姑姑都來給您拜年了,我也去給狗子娘拜年吧,還有張大叔,李大伯……”他掰着手指數。
出去拜年,就可以穿那件狐腋箭袖了,秋菊說他穿那套衣服好威風,像個小王子。
甄十娘就看向紀懷鋒。
紀懷鋒臉色有些不自然,他只是告訴簡武事實,過了子時就是初一,並沒鼓動他出去玩,也沒什麼好自責的,只是突然之間,他發現,這一屋子人當中,簡武叫喜鵲姑姑,叫李長海叔叔,卻獨獨叫他大哥。
他們四個,足足比這些人矮了一輩!
嘴脣動了動,紀懷鋒想讓甄十娘叫孩子改口,隨即想到這位新主子雖然看上去纖纖弱弱的,可說話行事卻毫不含糊,當着一屋子人一旦被駁回來倒討沒臉,脣邊的話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廳裡突然沉寂下來。
發現氣氛不對,李長河忙勸簡武,“喜鵲姑姑不是來拜年,我們就住在這兒,是回來休息的。”榮升走後,喜鵲和李長河就搬進了祖宅,住在西次間,“今兒晚了,外面太黑,明兒我陪武哥一起去拜年。”
被咄咄的目光盯着,紀懷鋒到底心虛地側過臉去,他上前拉了簡武的手,“……武哥先前不是說要下五子棋嗎,我看看你水平怎樣。”
見娘不同意,簡武正想要繼續磨,聽紀懷鋒要看他五子棋的水平,又眉飛色舞起來,“……那還用說,哥哥都下不過我!”
“你胡說!”簡文不幹了。
“我纔沒胡說。”簡武一句頂過去,“你就是下不過我,十次你輸七次!”簡文心眼雖多,可論擺五子棋、憋死牛這些小遊戲,他卻怎麼都玩不過簡武。
“勝敗兵家常事,你也輸給過我!”簡文漲紅了臉,一副要吃了簡武的模樣,“你一輸就玩賴!”
“誰玩賴啦……”簡武揮拳就要衝過去。
眼見兩人就要動手,李長海忙拿了五子棋過來解圍,“文哥武哥別吵了,誰行誰不行咱們比一比就知道了。”
兩人索性比試起來。
先前還是簡武簡文單打獨鬥,後來紀懷鋒等人也忍不住陸續參戰,令甄十娘驚奇的是,雖然都是大人了,尤其紀懷鋒看着也很精明,可下起五子棋,這些人竟都不如簡武,瞧見他輸了後看着自己一臉不自在,就搖搖頭,囑咐李長河,“……盯着文哥武哥別熬的太晚。”兀自拉了喜鵲進屋安歇。
她身體不好,見文哥武哥高興,能跟着熬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初一早上,聽說簡文簡武熬到寅時,甄十娘原本以爲他們會起不來,就想等餃子下鍋後再叫他們,誰知聽到外面有人家開始放鞭炮,兩人便都爬了起來,不用甄十娘吩咐,自己洗漱了,帶着紀懷鋒張羅着放了一掛鞭。
喜鵲在屋裡聽了直笑,“文哥武哥是大了,這些事都不用小姐操心了。”
梧桐鎮風俗,三十包的餃子要留一半初一早晨煮,餃子下鍋時還要再放一掛鞭,這些都是大人的事兒。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甄十娘笑了笑,“孩子對這些禮俗都好奇,只要耐心引導,沒有記不住的。”聲音幽幽的,希望簡武簡文長大後,還能記住這個快樂的年。
用過早飯,簡文簡武歡天喜地地換上了寶藍色的狐腋箭袖。
廳中頓時一亮。
連紀懷鋒等人都看直了眼。
沈鐘磬就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簡武簡文跟他一個模子,又加年紀小,眉眼間隱然帶了幾分稚嫩的霸氣,直像是天上的金童落到了凡間。
看着粉雕玉砌的兒子,甄十娘心都化了。
爲了他們,別說兩年,就是終身失去自由也值。
見紀懷鋒躍躍欲試要帶他們出去拜年,甄十娘不着痕跡地攔住了,“……讓長河帶他們去吧,左鄰右舍的都認識,今兒初一,放煙火的孩子多,你們房前屋後多注意些,仔細火星落在哪兒走了水。”
雄赳赳氣昂昂地出去了,不到申時,簡武簡文便如霜打的茄子蔫巴巴地回來了。
好好的一件衣服,一天之間便被火星撩了好幾個窟窿,簡武的左胳膊肘處還蹭了一大塊黑糊糊的。
“……都是小的粗心,不知道錦緞這麼怕火。”李長河又是愧疚又是不安,臉色緊緊地繃着,聽喜鵲說,這兩套衣服花了六十兩銀子。
甄十娘好半天才回過神,蹲下身子,裡外地翻看着燒壞了的衣服,心裡幽幽嘆息一聲,“到底是淘慣了,不知道穿了新衣服要仔細些。”
六十多兩銀子啊,幾乎是她一年連種荷塘帶吃藥都算上的所有費用,甄十娘非常非常的心疼,可她從來不會因爲孩子淘氣弄破了衣服責罰他們,心裡不免想道,這還是他們的親生父親第一次給他們買衣服呢,很有紀念意義的。
可惜,一天就報銷了。
不知沈鐘磬知道自己的兒子竟淘成這樣,會不會暴跳如雷。
餘光偷偷瞧着孃親似乎並沒太生氣,簡武膽子又大起來,小聲嘟囔道,“什麼破衣服,還不如葛布好,炭火掉上去都沒事。”他幾天前穿的那件葛布衣服,就曾落上過一大塊炭火,也沒燒出這麼多洞。
“衣服就是用火燒的?”甄十娘板起臉,“今天誰也不許再出去,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在屋裡呆着!”他們昨夜熬的太晚了。
見娘只是罰了禁足,簡武簡文兩人悄悄背過身去相互做了個鬼臉。
接下來,簡武簡文謹慎了不少,初二一大早,喜鵲給他們換了新做的三層新錦緞小襖,出門前又千叮嚀萬囑咐,晚上好歹沒有再燒一身窟窿回來。
喜鵲就長長舒了口氣。
初三一早吃了飯,簡武簡文就沒了影。
因是回門的日子,來拜年串門的都少了,甄十娘就問起房子的事兒 “……餘伯一傢什麼時候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