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完字的那一瞬間，手術裡面匆匆跑出來一個護士，神情慌張，“周主任，孕婦情緒激動，各方面指標異常。”
主刀大夫眉頭一皺，看了陵寒一眼，沉聲道，“陵先生，麻煩你換上無菌服，跟我進一趟手術室。”
病牀前，寬大的綠色隔離布罩在葉歡顏的身上，她面色蒼白，眯着雙眼，滿頭冷汗，臉頰上粘着諸多粘膩的髮絲，嘴中喃喃的喊着，“陵寒……”
陵寒在主刀醫生之後進入手術室，望着手術檯上那道身影，心中一揪，彷彿撕裂了一個大口子一樣，發出尖銳的疼痛，他三兩步走上前，急聲喊道，“葉歡顏。”
葉歡顏睜開眼，看到陵寒，她費力的擡起手，“陵寒，保……保住孩子……我求你，求你……”
事到如今，她心中還想着跟蘇年華的孩子。
陵寒繃緊了渾身的神經，攥緊了她的手，沉聲道，“葉歡顏，我答應你，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
“不要……”她撕心裂肺的喊出聲來，卻無半點氣勢，手上的力道加重，毫無血色的脣畔不斷地顫抖，她甚至想從手術檯上起來，她渾身顫動，絕望的望着陵寒，一字一頓道，“保住我的孩子，保住我們的孩子，他是你的，真的是你的，我……我求你，我求你……”
儀器忽然發出巨大的提示音，一旁的醫生驚呼道，“孕婦大出血，周大夫，要趕緊手術了。”
主刀大夫看了陵寒一眼，壓低聲音道，“孕婦需要情緒穩定……”
陵寒深吸了一口氣，“葉歡顏，你聽我說……”
“保住孩子，保住孩子……”
葉歡顏彷彿聽不見任何話，只喃喃的重複着這兩句，死死地盯着陵寒，手中的力道越來越緊，幾乎要用光她身上所有的力氣，即便這樣的力道會讓她大出血，血流不止，她都毫無感覺。
“我答應你，保住孩子。”
陵寒的聲音在諸多儀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終於落在葉歡顏的耳中。
他只覺得自己說出這話之後，手上的力道驟然鬆了下去。
葉歡顏的眼角流着淚，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手術室裡是醫生之間有條不紊的工作配合聲音，對於守在葉歡顏身邊的陵寒來說，卻顯得莫名的遙遠。
“孕婦指標恢復正常，可以手術。”
“鑷子”
“手術鉗”
“胎兒成功取出，無生命體徵……”
“……”
漫長的手術過程是一種煎熬，無論是對於手術檯上的人還是守在臺下的人，當陵寒從手術室中走出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力氣，好像躺在手術牀上的那個人不是葉歡顏，而是自己一樣。
蘇年華從長椅上站起身，急急的問道，“顏顏怎麼樣了？”
陵寒擡起頭，眼中莫名的有些悵然若失的神色一閃而逝，他望着蘇年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醫生遠遠地走來，看了陵寒一眼，嘆氣道，“是個男孩，但是也別太自責了，那孩子顱內出血，在孕婦肚子裡就沒有生命體徵了，搶救不下來的，你的選擇是對的，免了孕婦受苦。”
蘇年華愣了一下，望着陵寒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忽的生出幾分憐憫。
……
葉歡顏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大夢，怎麼也醒不過來。
夢裡混混沌沌的，好像有人在自己身邊說話，可是睜開眼卻又什麼都看不見，有冰冷的器械敲敲打打的聲音，可是周圍一片鳥語花香，還有孩子嬉鬧的聲音。
她愣愣的望着萬花叢中，遠處一抹模糊的小小身影。
他衝着自己跑來，“媽咪……”
內心的欣喜難以言喻，那是她的寶寶嗎？
三日後，貴賓病房，刺眼的陽光照在臉上，葉歡顏緩緩睜開眼，一眼便看到頭頂白晃晃的牆壁，她愣了愣，下意識的擡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隆起的地方已經明顯的沒有了。
她先是慌亂了一陣，旋即想到在手術檯上昏過去之前，陵寒答應自己的話。
那孩子都快足月了，應該沒什麼事兒的。
病房裡一個人都沒有，她試着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從牀上坐了起來，推着一旁的輸液車，小心翼翼的朝着病房門外走去。
門外走廊上人來人往，她穿着病號服，很快就有護士來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哎，你是哪牀的？怎麼沒有家屬陪着啊？”
葉歡顏心中有些忐忑，“我沒事，我就是想去看看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護士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貴賓病房號，恍然大悟，“你是前兩天送來那個早產的孕婦吧！”
她遲疑着點點頭。
護士笑道，“行，那我帶你去看孩子，孩子在重症監護室呢，那孩子不足月，但是也算是運氣好給救下來了，咱們兒科的大夫啊，照顧的不錯，現在挺健康的，等足月就能出院了。”
聞言，葉歡顏眼中閃爍着亮光，“是嗎？他很健康？”
“是，很健康，是個跟你一樣漂亮的女孩兒。”
護士說着話，便攙扶着葉歡顏朝着電梯走去，“重症監護室在樓下，走吧，慢點兒。”
葉歡顏走後不久，住院部一樓，季筱月手中抱着一束花，踩着高跟鞋蹬蹬蹬朝着電梯走去，按下電梯之後，便一臉焦慮的站在門口等。
“來看顏顏？”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她渾身一僵，緩緩轉過頭，顧司年穿着一套亞麻色暗紋西裝，正一臉溫和的望着她。
觸及到那雙眸子，她只覺得嗓子啞的很，生硬的應了一聲，然後低下頭迅速避開他的目光，點頭道，“嗯。”
自從那天在中餐廳聽見他跟葉歡顏說的話之後，兩個人再也沒見過面，面上其實也沒什麼過不去的，只是季筱月心裡難受，故意躲着他。
電梯緩緩上升，顧司年也不說話，靜靜地站在她旁邊，有薄荷清香傳入她的鼻尖，讓她抱着花束的手忍不住緊了幾分，終究是沒忍住，“顏顏醒了嗎？”
昨天走的時候，她還昏迷着。
“我走的時候還沒有。”
“哦……”季筱月點了點頭。
電梯到達樓層，“叮”的一聲緩緩打開。
兩人一前一後朝着病房方向走去，還沒到病房門口，便見到陵寒的身影匆匆從病房裡走出，見到他們倆，開口便問道，“顏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