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崇光看了看黃松柏和鍾義方,點頭示意一下。黃松柏和鍾義方把身體閃開。雙頭的乩童看見孫鼎了,並不友好,不停的朝孫鼎吐口水。
鍾義方正手反手,各抽了乩童的一個耳光。乩童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在山林從刺破黑夜,聽起來十分的瘮人。鍾義方看到孫鼎之後,心情煩躁,就要繼續拿乩童出氣。
黃松柏把鍾義方的胳膊格擋住,想着鍾義方搖頭。
孫鼎在莊崇光的身後,穿過樹林,慢慢走到了張天然打坐的地方。現在孫鼎即便拿着和泉守鑑定行刺,張天然也並不爲意。
孫鼎在張天然面前,把和泉守鑑定慢慢的放在身體左側,然後對着張天然做了一個長鞠。
現在兩方的形式十分明顯,孫鼎也說不出什麼勸降的話出來。張天然和莊崇光也沒有與孫鼎敘舊。三峽古道冥戰,孫鼎雖然以死相拼,但是他並非張天然的手下。
當然也沒有什麼舊情可言。
所以孫鼎並不說無關緊要的話,而是開門見山:“張真人看來是已經明白了同斷死前說的那些話。”
張天然回答:“完全明白了。”
孫鼎繼續說:“古首長讓我告訴你,除了這個,他答應你所有的要求。”
“這些不用多說,”張天然說,“他在給我信中都寫的很清楚。”
“那真人爲什麼還要孤注一擲?”孫鼎看着張天然的眼睛問。
“路中一都能做,”張天然聲音很平和,並不焦躁,“我比他更有資格。”
孫鼎的語氣輕了一點:“這是不是看誰的本事大的。”
“古赤蕭是鐵了心讓我歸隱,”張天然慢慢搖頭,“可是他和毛人鳳欠我的,該怎麼麼還?”
“世道變了,”孫鼎說,“日本人走了,國民黨也走了,天下已定。已經不再需要我們這些人了。”
張天然默然,他知道孫鼎說的沒錯。隔了很久,張天然才繼續說:“天下的頂尖的術士,屈指可數。我們接觸不到的世外高人不算。我算一個。”
“張真人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孫鼎說,“天下所有的道門和術士,提起張真人,都是十分的敬佩,包括古首長。”
“古赤蕭算第二個,”張天然苦笑着說,“當年我跟他有過一面之緣,真的沒有想到他會成爲我這輩子最大的對手。”
“爲什麼不順應天道,”孫鼎說,“這個世道,已經不屬於我們。就是你要去爭取的那個所謂的梵天,也終將湮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張天然笑起來,“原來古赤蕭和我要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孫鼎和莊崇光相互看了一眼,莊崇光把手攤了攤,“你回去吧,我們都沒有退路和選擇。”
孫鼎撿起和泉守鑑定,再次向張天然拱手,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你等等,”張天然對孫鼎說,“我當年的舊部,都已經放棄了身份,投身於新政府,我不希望他們跟我一樣,被人逼迫到絕境……”張天然說完,眼睛看向莊崇光。
莊崇光把一本名冊,拿出來,當着孫鼎放在孫鼎面前,名冊頓時冒出火光,不多時就燒的乾乾淨淨。
孫鼎深吸一口氣,拱手向着張天然用力的擺動,“張真人……嗨。”然後轉身,朝着山下走去。
張天然和莊崇光看着孫鼎的身影消失,張天然嘆口氣,“呂泰不會來了。”
莊崇光說:“是的,如果不是古赤蕭有把握說服了呂泰,也不會讓孫鼎過來勸說大哥。”
“呂泰不會被古赤蕭說服,”張天然說,“一定是呂泰被古赤蕭控制住。”
“古赤蕭出身於詭道,他和呂泰是同門師兄弟……”
張天然搖頭,“詭道兩房,什麼時候講過同門情誼。”
莊崇光嘆口氣說:“看來只有我了。”
“卯時,”張天然說,“記住卯時,當年紅水陣之下的陰兵,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莊崇光拿出三面旗幟,對張天然說:“不等了呂泰了?”
“不等了。”張天然擺手。
莊崇光拿着旗幟,走到鍾義方、黃松柏、龍元清、李成素、黃蓮清身前,“維護張真人,就託付給各位。”
莊崇光走到七眼泉山巔下的大片平地下,七道泉水在這片平地以洛書的方向流淌交匯,莊崇光站在平地的正中,打開了一道閘門,七道泉水發出紅色的光芒,尖嘯聲從地下傳到天空。
紅光衝入到了夜空,烏雲密佈,把天空中的星辰全部隱沒。整個七眼泉頓時變得漆黑一片,只有莊崇光身下的七道泉水映出妖冶的光芒。
尖嘯的聲音漸漸變得低沉,化作連續的喊殺和兵戈交鋒的聲音。
山下的部隊的所有軍人都被山頂的聲音吸引住。戰士們紛紛把步槍上膛,隨時待命。
金盛看着山頂天空中的烏雲密佈,喃喃的說:“我得馬上上去,再也不能停留。”
魏如喜和魏如樂、何歡,也聽到了山頂的動靜,都激動起來,何歡身體在發抖,“紅水陣,一千多年前的道教陣法!”
金盛看着魏如喜,“多謝你一路照應,現在我師門的任務在身,可能我們馬上就是敵人了。”
魏如喜說:“先想辦法到到山頂。你準備怎麼繞開軍人上去?”
金盛看着守在山下的軍隊,“只能從後山攀巖上去了。”
“等你爬上去,”魏如喜說,“也是明天下午,什麼都結束了。”
何歡說:“我們身上有介紹信……”
“給了他了,”魏如喜說,“你就上不去,你把介紹信給了對手,我父親肯定把你踢出魏家。”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想明白,”金盛說,“我們明明是對手,上一輩勢同水火。可是你爲什麼要幫我。”
魏如喜抽動鼻子,“我很憎惡陰謀算計,更願意光明正大的與你在七眼泉上鬥一鬥。你不是惡人,我也想弄明白,他們到底爲了什麼要拼一個你死我活。所以我也必須要上去。”
金盛愕然,他沒想到魏如喜竟然固執到了連父親的命令都可以放棄的地步。爲的就是要行事光明磊落,這一份氣度,自己就遠遠不及。金盛說:“是啊,從你的行事所爲,也不是奸惡之徒,爲什麼他們非要爭一個你死我活。”
何歡一拍手,“我有辦法了。”
魏如喜看着何歡,“我也想到了。”
魏如樂還不知道他們想出了什麼辦法,可是何歡已經從身上的包袱裡,掏出了一件黑色的壽衣,對着金盛說:“要委屈你一下。”
魏如喜說:“我爹追究下來,你們就說是我的主意,跟你們無關。”
何歡說:“我們哥仨,還分什麼彼此,有難同當就是。”
金盛已經明白了何歡到底要做什麼,心裡矛盾的很,可是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這也是機緣巧合,如果不是自己被狼咬了,中了屍毒,耽誤行程,就不會拖延時間,被軍隊隔絕在山下。
何歡讓金盛穿戴了壽衣,然後拿出一張符貼,貼在了金盛的額頭上,金盛的臉被遮住。魏如樂也明白了,要做什麼,於是把墨線纏繞在金盛的身體上。
三人拿着介紹信,帶着金盛朝着通往山頂的路上行走。介紹信上面有古赤蕭的簽字,守衛路口的軍人,對屍體沒有任何好奇,所有軍人都對魏如喜、魏如樂、何歡一路放行。
子時,魏如喜三人,帶着扮作屍體的金盛,來到了七眼泉山頂。
鍾義方看着三個年輕人,趕着一具屍體,知道對方是魏家的傳人。魏如喜問:“魏家魏如喜,魏如樂,何歡,來向各位前輩請教。”
鍾義方臉色鐵青,黃松柏心中憤怒,魏永柒自己不現身,竟然派了自己的兒子過來,這種輕視,讓他們對魏永柒非常。
龍元清和李成素看見魏家來的是三個年輕人,他們與魏永柒從未謀面,就沒有鍾義方表現的這麼氣憤。
龍元清看着三人帶着一個屍體,詢問魏如喜,“這個就是你們魏家養的銅屍?”
魏如喜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個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大漢攔在自己的身前對着龍元清說:“不是銅屍,是個能喘氣的活人,還是個熟人。”
魏如喜看着魏如樂,魏如樂看着何歡,三人的眼神,都只有一個疑問,這個大漢竟然跟着自己一路上來,爲什麼三人沒有一絲察覺。這個大漢到底是誰。
他們很快得到了答案。
黃松柏看着大漢,“你還是來了。你的傷養好了嗎?”
“不礙事。”大漢對着黃松柏說,“黃家現在到底誰說了算?”
黃蓮清看着大漢,驚喜的喊起來:“大哥你是來幫我們的嗎?”
大漢說:“我是來勸你們下山的。”
李成素和龍元清看着黃蓮清叫大漢爲大哥,面面相覷,然後頂着黃松柏。
黃松柏訕訕的說:“這是我的大哥黃鐵焰,我以爲他的傷勢沒有痊癒,不會來了……”
只有鍾義方在一旁冷笑,對着黃鐵焰說,“我們又見面了。”
“是啊。”黃鐵焰的聲音洪亮,一點都聽不出來是受過重傷的人,“我們這次卻要成爲對手。”
鍾義方說:“七年前,跟着張真人在三峽古道里對付同斷的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就差禾篾女、魏永柒,魏永柒也是奇怪,自己不來,卻把自己的兒子、侄子和徒弟使喚上送死。”
“魏永柒怎麼會是這種人,”黃鐵焰說,“他只是喜歡裝神弄鬼而已。”
“看來人真的都到齊了,”黃松柏看着魏如喜身邊的屍體,“可惜我們各爲其主。”
“兄弟鬩牆,你們黃家又何苦呢,”屍體慢慢的走到黃松柏面前,一把將自己臉上的符貼撕下來。
魏如喜當即呆若木雞,雖然他只看得見屍體的背影,可是聲音卻是熟悉到絕無出錯的可能。
魏如樂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何歡卻戰戰兢兢的問:“師父,怎麼是你?”
魏永柒向鍾義方等四人拱手作揖,然後扭頭對着魏如喜說:“如果你真的把詭道的金盛帶上來,知道會惹下多大的禍事?”
魏如喜遲疑很久,“金盛呢,我答應帶他上來的。”
“你真的以爲就憑你們的小聰明,就能帶着一個外人上來?”魏永柒說,“金盛現在沒事,在他師叔身邊。”
何歡傻乎乎的問:“師父,你什麼時候,替換的金盛?”
“回去再跟你們算賬,”魏永柒說,“古首長早就知道你們帶着金盛過來了,金盛身上帶着他們詭道的信物螟蛉,古首長會看不到?”
魏如喜、魏如樂、何歡不再說話,只能相互看着,何歡伸了伸舌頭。
“你們三個人,馬上下山。”魏永柒說,“紅水陣一旦開啓,你們再想脫身,也沒機會。”
魏如喜搖頭,“來了,我就不走了。”
黃鐵焰搖頭,“老魏,你教的好兒子,好徒弟。”
魏永柒反脣相譏,“你們黃家也好不到那裡去。”
黃鐵焰被戳中的痛楚,看着黃松柏,“黃蓮清年紀還小,你把他拉進來幹什麼?”
黃松柏說:“我就想看看你,會不會對黃蓮清下手。”
鍾義方打了個哈哈,“當年三峽古道的外道,除了苗家,都湊齊了。該動手了。”
“知道我爲什麼讓三個小輩現出來嗎?”魏永柒問。
“魏家和苗家隔得近,”鍾義方明白了,“你用了什麼辦法對付禾篾女?”
“不管什麼辦法,”魏永柒說,“她來不了了。”
魏如喜聽見魏永柒說話的時候,中氣不足,這才發現父親的後頸上皮膚一片漆黑,身邊飛舞着無數蝴蝶,忍不住說:“飛蛾蠱,放蠱的死了,就永遠解不開。”
黃鐵焰和魏永柒並排站立,孫鼎去而復返,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到了黃鐵焰的身邊,三人與鍾義方、黃松柏對立。當年同仇敵愾的兄弟,現在相互敵對,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