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夫人走到老婦人身邊,輕聲地問老婦人:“弓衣把黃裳用急火水蒸,是個什麼道理?”
老婦人對着衆人說:“大家都放過弓衣吧,老婆子求你們了。”
家僕都只把夫人看着,夫人慢慢點頭。家僕把木杈鬆開,訕訕的退到廚房門口。老婦人看着家僕們仍舊是一副猶豫的樣子,對着地下的弓衣仍然十分的忌憚。
老婦人對着夫人說:“夫人你把臉轉過去。”
夫人還不知道她要幹什麼,老婦人的臉突然迅速變化,皮膚化作鱗片,眼睛分開兩邊,然後一條巨蛇從老婦人的衣服裡升騰出來,比弓衣化的蛇大了許多。
巨蛇的頭部長着麟角,蛇身上已經長出了四個爪子,巨蛇在廚房裡繞了一圈,把幾個木杈都抓在爪子裡。這時候,黃員外已經醒轉,看到這條巨蛇的身體中段,有一個巨大的傷痕,傷痕並未痊癒,仍舊綻開一個傷口。
家僕們都嚇得逃開。巨蛇轉了一圈之後,回到黃員外和夫人身邊,恢復到了老婦人的模樣。
但是黃員外已經確認了這個巨蛇,就是當年自己掩埋的那條渡劫的蛇,所以並不害怕。
老婦人問黃員外:“剛纔蒸籠可曾打開過?”
黃員外搖頭,老婦人喘一口氣,“那就是萬幸。”
夫人也問:“弓衣到底在做什麼?”
“助你家公子開竅。常人的心有四竅,而你家公子有七竅。只是七竅都被淤翳堵住,心神不得上行,堵在帶脈。”老婦人說,“弓衣用蒸籠蒸你家公子,就是要把蒙心的淤翳化解,但是熱氣逼迫在公子的周身穴道,如果揭開蒸籠,風寒侵入穴道,就順着經脈逆行,公子不僅無法開竅,更有性命之憂。”
黃員外聽了,後怕不已,慶幸剛纔對弓衣的信任。
不過這就是黃員外心地善良不把弓衣當做妖孽的善報,因此救了兒子的性命。
“公子的生辰全陰,”老婦人說,“他出生的那日,是幾百年難遇的一個時辰,也是我修煉五百年渡劫時刻。”
“我兒子。。。。。。”黃員外問。
“所以公子日後非同凡響,但是要先過十七年的磨難。”老婦人說,“在這十七年裡,一般的妖邪鬼魅,也就罷了,但是他命中的剋星和多年的厲鬼找上門來,你們夫婦二人也無法抵擋。”
“所以你就安排了你孫女過來保護我兒子?”黃員外問道。
老婦人點頭,“當年我渡劫到了緊要關頭,終究是修行不夠,被天雷擊中了身體,掛在樹枝上,苟延殘喘,馬上就要斃命。所幸員外有好生之德,不僅將我掩埋在土裡,更是把我的孫女弓衣掩藏起來,躲避天眼。”
黃員外和夫人相互看了一眼,實在是無法想到竟然真的有這麼多曲折。
老婦人繼續說:“弓衣躲避了天眼,在掩埋我的土壤,鑽出一個空洞,每三月銜一鳥蛋給我餵食,讓我身體漸漸恢復。當我吃了四十四個鳥蛋,到了我能從土裡鑽出、隨意行走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一年,我就帶着弓衣到你家來報恩,沒想到黃裳竟然得了一個高人庇護。”
“沒有人來庇護他啊?”黃員外仔細回憶。
“我帶弓衣來的時候,”老婦人說,“就已經看到了公子的脖子上掛着一個螟蛉。”
“那是他的義兄周侗送給他的信物。”黃員外解釋。
“那就是了。”老婦人點頭,“世間流傳了千年,說螟蛉是天下斬鬼的利器,只是沒有人能把他煉成寶劍,所以只有名聲,把持過螟蛉的道士和高僧都無法運用。在唐末時期,螟蛉不知下落,聽說被武威郡的一個術士世家所收留,那個術士世家,就是周姓。”
“那個周侗是一個周姓巫師的兒子,”黃員外回憶,“不知道爲什麼要來跟我兒子拜了結義金蘭。”
“那就是公子的福氣了。”老婦人說,“周家巫師的名聲在秦地赫赫有名,不知道爲什麼到了福建,這就是機緣所致。並且讓周侗做了你家公子的義兄。”
黃員外又問:“如你所說,我兒子十七年磨難,爲什麼在十一歲之前,沒有任何意外。”
“公子的生辰全陰,”老婦人繼續解釋,“十二歲之前,天下百鬼不得侵犯。但是到了十二週天過去,天生自帶的九龍冰罩就化解,免不了有妖魅來侵擾。周家巫師把螟蛉給了公子,就是再厲害的厲鬼,也不得近身。但是公子的波折並不來自鬼魅妖邪。他也犯七煞,招血光之災。”
“啊!”黃員外突然想明白了,“弓衣一直貼身跟着黃裳,就是要保護他不被惡人所害!”
老婦人把身體對向黃員外,“老爺救我和弓衣兩條性命,本就不該有絕嗣的報應。”
“那風林嶴的事情,”黃員外點頭,“一定是弓衣所爲,可是死了那麼多人,弓衣也太、太、太。。。。。。。”黃員外不好指責,只是看着地上的大蛇。
“這個事情,老爺你想錯了。”老婦人說,“那些人都是你家公子,黃裳殺的。”
“啊!”黃員外夫婦同時驚呼。
“公子雖然心智被淤翳矇住,”老婦人說,“被山匪擄去,綁在山洞裡,弓衣化作原形,一直偷偷跟着保護,看見山匪爲了贖金,一時不會加害公子,就到我修煉的水潭找我。我跟着弓衣到了風林嶴山洞。卻不敢靠近,因爲來了一個厲害的人物。”
“那人是誰?”黃員外問,“連你們都害怕。”
“那人是華山的一個隱士。。。。。。”老婦人說,“法術十分高強,他其實在我渡劫那晚,已經和老爺見過一面。”
黃員外和夫人對視,夫婦二人心裡明白,這就應了郎中的那句話了。
老婦人繼續說:“當時山匪把公子綁在山洞,引了無數鬼魂來覲拜公子,公子當時已經受了驚嚇,螟蛉的威力發作,羣鬼都受公子指揮,於是。。。。。。”
“於是我兒子御鬼,”黃員外嘆息,“所以殺了這些人。”
“老爺當年不停的跪拜懇求,寧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公子的安全。”老婦人說,“那個隱士本來是來度化你家公子,但是見到你的懇求,便不再忍心讓你老年喪子。所以,他也就沒有出手。”
老婦人把黃裳的事情來龍去脈都說了個乾乾淨淨,夫婦二人再也沒有什麼疑問。老婦人看了看蒸籠,又在竈膛裡添了幾根柴火。地下的弓衣的身體也慢慢縮小,變成了人形,只是赤身露體,黃員外把臉背過。弓衣走到柴堆,拿了衣服穿戴整齊。然後走到老婦人身旁,老婦人牽着弓衣,兩人同時跪下,向黃員外夫婦輕輕磕了三個頭。婆孫兩人,牽着手,慢慢走出廚房。外面的家僕大致也明白這兩人的來歷,都讓開道路。
黃員外夫婦讓家僕守好蒸籠,親自送婆孫倆到了門口,婆孫倆不再回頭告辭,只是牽手慢慢行走,走到遠處,身體匍匐,然後消失在路邊的草叢裡。
黃員外夫婦嘆息不已,想起黃裳還在蒸籠裡。於是立即回到廚房,就在此時,蒸籠的蓋子已經被掀開。兩人看見蒸籠裡,黃裳盤坐在籠屜,緊閉雙眼衣服溼透,貼在身體上,渾身上下溼淋淋的,黃裳的臉色通紅。
突然黃裳的眼睛睜開,四個瞳孔都放出奪人的銳利眼光。震得夫婦二人身體向後退了兩步。
黃裳跳下蒸籠,走到了父母面前跪下,終於開口說話:“爹孃,這十七年來,讓你們費心操勞了。”
黃裳的聲音渾厚清晰,一臉誠懇。再也不是之前的癡呆模樣。
黃員外夫婦伸手摸在黃裳的頭頂,心神激動,無法說話,兩個老人同時落淚,只能說:“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