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看不到醉意的女郎相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興奮,不露聲色地笑了起來。
“李主任,這可是您說的。”
“嗝!你們放心,爺說話算數!”
隨着腳步聲漸漸走遠,說話聲若不可聞,白解的感知快速掃過這三人,發現他們打開一間房門走了進去,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
這裡已經是四十五層,從這往上的四層,全是頂級套房,可以盡覽沿江風光。
當掛在電梯旁的大鐘敲響午夜聲音,當!當!當——
走廊裡的燈光全都自動變暗,鬆軟的地毯上鋪灑着零碎月光,就像晶瑩剔透的鑽石一樣。
白解來到位於四十七層的電梯控制房,推門進去,就着手中昏黃的燈光,找到電梯的緊急停止開關,撕下紅色按鈕的封皮,用大拇指按住,使勁地摁了下去。
隨着一聲機器脆響,從一樓到四十八樓的電梯全都暫停運轉,酒店的主監控室裡,立即響起了刺耳的警報。
但是主監控室裡只有一名面色如常的保安,他盯着所有的監控畫面,按照計劃,對着緊急通知廣播,說出一段早就組織好的話語。
“各位客人,本酒店突發火災,請住在四十八層往上的客人立即離開,重複一遍,請······”
動聽的女聲就像催命音符,聽到通知的剎那,住在四十八層以及四十九層的客人顧不得隨身物品,有些還裹着溼淋淋的浴巾,帶着面色驚慌的女伴,跑出房間,衝向電梯。
當他們發現電梯暫停運行,面色更加驚慌,只好邊唾罵邊涌向緊急通道,有些人擁擠着弄掉了身上的浴巾,顧不上走光,拼命地往前擠。
就在電梯內停止運行的剎那,四十九層的熱水控制室裡,路小風把頭上的通氣口完全封死,然後把制熱開關擰到滿值,打破安全閥門,讓制熱系統沒辦法主動降溫,就等着溫度計超過閾值。
杵在門口的齊天賜有些無聊,看了眼計時器,向裡面出言提醒。
“已經超過一分鐘了,還沒好?”
沒等到路小風的迴應,砰的一聲,就像炮彈炸膛,房間裡頓時灌滿滾燙熱氣,齊天賜雙目一掃,就看到一道身影飛快地朝他竄來,嘴裡還說着:“快撤!”
齊天賜只是膽小,身手卻非常迅疾,看到路小風朝他竄來,二話不說,學那耗子出洞,把門打開,嗖地衝了出去,也不管路小風跟不跟得上。
看見齊天賜撤得快若閃電,雖然命令是他下的,但是路小風還是啐罵了兩聲,發泄着內心的不滿。
“這傢伙!”
待他們完全撤出這處控制室,泄露的熱氣已經觸發火警系統,沒過一會,隱蔽的灑水器開始噴出冷水,讓寬敞的走廊成爲了溼漉漉的澤國。
監控室裡,宮甲完全目睹了路小風和齊天賜的囧樣,但他沒有出聲提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四十九層的一個監控。
就在眨眼的瞬間,這個監視器突然變成雪花,他立即查看系統,確定監視器的問題與系統無關。
然後,他拿起放在手邊的微型聯絡器,對另一邊的白解說着。
“那傢伙已經行動。”
過了數秒,聯絡器傳回白解的聲音:“收到。”
白解此時正躲在四十九層的排氣通道里,把身體完全貼在佈滿灰塵的通氣口上,透過狹小的縫隙,瞧着不遠處的電梯和緊急通道。
通往緊急通道的路上散落着大量衣物,有蕾絲邊的情趣內衣,溼漉漉的浴巾,閃閃發亮的寶石戒指,以及各種顏色的秀髮。
就在收到通知後不久,一道穿戴整齊的人影,無聲無息地從下方走過,這人戴着深黑色的圓帽,完全遮住面孔,穿着足以把人包裹住的大衣,雙手也戴着鹿皮手套,讓人捕捉不到任何皮膚的痕跡。
這人似乎老神在在,看也不看緊急通道,站在電梯旁,靜靜地等待電梯恢復,就像雕像一樣。
白解雖然很想看清楚這人的樣子,但他不敢打草驚蛇,只能一動不動,用眼神將這人的特徵記下。
這人似乎察覺到什麼,壓低帽檐,回頭瞅了一眼,雖然視線沒有看向白解這邊,但還是讓白解虛驚一場。
就在這時,緊急通道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這人頓時回頭看向那邊,雙手緩緩插入大衣口袋,給人一種等候獵物的感覺。
“老四,不就着個火嘛!看你怕成什麼樣子!”路小風數落着。
緊急通道重重地推開,刺耳的響聲隨着走廊往遠處蔓延,不多時,兩人畏畏縮縮地走了出來,手電筒掃着周圍,似乎像照亮心中的陰霾。
很快,兩人看到了電梯旁的黑影,嚇得有些語無倫次。
“誰···誰在那裡?”
當手電筒掃到這人的身上,看到那身黑色大衣,兩人鬆了口氣,哆嗦的雙腿也緩緩站直。
“喂!你是不是這層的客人,現在這幾層發生了火災,你怎麼不趕緊下樓?”路小風大聲問道。
這人微微擡起帽檐,露出隱藏的雙眼,但是,讓兩人有些失望,他的眼睛藏在墨鏡背後。
“你們是這裡的保安?”
如同古琴般清越的音色,讓躲在路小風后面的齊天賜雙目一亮,但是路小風卻瞪大了雙眼,心頭泛着嘀咕。
“這傢伙···是個女人?”
“我們是剛實習的···他們說這裡發生了火災···實習保安必須學會處理這種事情···所以···”
路小風碎碎叨叨的說着,就像村口語無倫次的大媽一樣,臉上帶着害怕、不安,總是小心翼翼,貌似周圍隱藏着恐怖厲鬼。
“夠了!”
這人加重了語氣,把路小風嚇得後退,和齊天賜狠狠地撞在一起,兩人都保持不住平衡,直接坐到了地上。
這人似乎對於兩人的害怕非常滿意,雙手抽出口袋,露出掌心旋轉飛舞的袖珍手槍。
她無聲無息地走到兩人身邊,看着他們驚懼膽寒的眼神,輕描淡寫地說道:“別把看到我的事情告訴別人。”
兩人似乎已經被嚇到無法控制身體,聽到這人的警告,就像小雞似地連連點頭,當他們把頭擡起,大衣人已經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兩人發覺那人不會回來,這才鬼喊鬼叫地衝進緊急通道,顧不得丟在地毯上的手電筒,發瘋似的往樓下狂奔。
半個小時後,江邊的一艘豪華觀光快艇,四個衣着非富即貴的男子,望着燈火通明的江岸,交流着剛纔得到的情報。
“根據我多年的經驗判斷,那傢伙一定是個年齡不到三十的女人。”
“你沒和她說過一句話,怎麼判斷出來的?”白解看着齊天賜。
齊天賜抖着眉毛,瞅着其他人,自得一笑:“我上過的女人比你們都多,這點小事怎麼難得倒我。”
除了宮甲,聽到齊天賜的話,白解和路小風的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那照你的判斷,那人的確是個女人?”宮甲問道。
卻沒想到,當三個人的目光都看向他,齊天賜的語氣卻不像剛纔那麼自信:“我只能通過聲音判斷,如果她沒有采用變聲器或者其他手段,我的判斷應該沒有問題。”
路小風終於逮到機會,看着他搖了搖頭:“原來你也不能肯定。”
換成白解或者宮甲,齊天賜或者不覺得怎麼,但他就是不能忍受路小風的輕視,於是挑釁地看着路小風:“你和她說了那麼多話,你又有什麼判斷?”
沒想到,路小風還真得到了不一樣的情報,他趾高氣揚地挺起下巴,餘光瞥着齊天賜,說道:“我聞到了她身上的氣味。”
白解早就知道路小風擁有特別敏銳的嗅覺,堪比異獸,便開口催促道:“說說看,你聞到了什麼。”
“那人剛洗過澡,身上還帶着酒店沐浴液的味道。”
齊天賜還以爲路小風聞到了什麼特別的氣味,眼巴巴地聽着,沒想到只是這樣,“這有什麼,我也聞到了。”
路小風卻搖着頭,露出如同黑寶石般明亮的眼神,看着其他人:“我有說只聞到沐浴液的氣味嗎?在那個人的身上,還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氣味,只有一種東西擁有那種氣味。”
“別藏着掖着了,快說。”白解繼續催着。
“是泡過防腐藥水的死屍氣味。”
“你確定嗎?”白解看着他。
“我在警局就是幹這個的,絕對不會聞錯。”
其他三人臉色奇怪地看着路小風,尤其齊天賜,就像看見怪物一樣,面色黑如濃墨。
“我只是被分到停屍房看守屍體,你們想到哪裡去了。”
齊天賜長長鬆了口氣,面色稍微明朗一些,但是看向路小風的眼神,多出些不明不白的東西。
“既然你能肯定那傢伙的身上帶有那種氣味,能不能判斷出,那種防腐藥水的種類?”白解問道。
有了防腐藥水的種類,他們就能追根溯源,找到相關線索,進而掌握那個傢伙的身份。
“不用找了,那種防腐藥水和警局用的一樣。”
“難道,那傢伙的真身是警局的一具死屍?”
想讓死屍如正常人行動,不算特別麻煩的事情,只要掌握了相關細節,很容易辦到。
“這裡最近的是什麼警局?”宮甲突然開口。
路小風被他瞅着,想了片刻,回道:“是東浦警局,就在臨江大堤的邊上。”
“那麼距離我們不到十公里。”宮甲沉思着。“你們停屍房晚上一般有多少人值班?”
“一般三到五個,都是些實習的警員,老警察很少待在那裡。”
“你們想要‘夜探停屍間’?先說好,別把我算上。”齊天賜一直盯着他們,發現苗頭不對,立刻想把自己撇開。
路小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充滿嘲諷的目光讓他格外不自在。
“竟然被這小子瞧不起!”
按說齊天賜不是個容易衝動的傢伙,但是路小風就像引線一樣,總是讓他做出些反常事情,他自己也沒有感覺到。
“我去!這有什麼好怕的,我去!”
儘管覺得齊天賜的行爲有些反常,但他向來古里古怪,亂七八糟的的事情也做了不少,白解並沒有感到特別意外。
“那好,我們兵分兩路,你們先去警局,我們準備些東西,隨後就到。”宮甲指着路小風和齊天賜說道。
“又是我們?”
齊天賜指着自己,表情說不出的複雜,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害怕。
“難道你想單獨行動?”
“不,兩個人好,兩個人好。”齊天賜的聲音越來越弱,向宮甲擺着手。
月色灑滿江畔,波光粼粼的水面盪漾着細碎銀輝,夜越來越深,江上的遊船逐漸靠岸,剩下的,只有那些象徵“不夜輪”的豪華遊艇。
四個人的消失悄然無聲,遊艇上的船員只是發現餐點少了大半,當他們循着痕跡找來, 白解等人早就消失在茫茫河面。
這個世界的警局和地球相差無幾,當夜色漸深,停屍房的走道牆壁上總是影影重重,昏暗的光線,刺鼻的消毒水氣味,讓走進這裡的人總是後背一寒,不由得快速離開這裡。
今天是警局的中期休息日,每週都會安排,警員們可以拿着公款大吃大喝,而不用擔心督查隊的犀利眼神,每到這時,最倒黴的就是看守停屍房的警員,他們必須替其他人值守,而且得忍受無處不在的徹骨陰寒。
此時,東浦警局,地下二層,一處燈火通明的值班室裡,三個無聊的實習警察正在打着撲克,但他們的心思並不在撲克上面,時不時地瞅着門邊,似乎外面有些妖魔鬼怪。
“怎麼去了那麼久?”
“土冬,早就說讓你去買,那丫頭要是嚇跑了,我們的夜宵找誰要去。”
“疤哥,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又不是我強迫她去的。那丫頭非要去,我總不能把她綁在這裡吧。”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炸彈,哈哈,哈哈。拿錢,拿錢!”
“真邪門,黑皮,今晚你小子就沒輸過,是不是出老千了?”土冬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幾百華彩幣,扔到黑皮面前。
黑皮也不開口反駁,笑呵呵地把錢收起,然後看着疤哥。
“我的先欠着,過幾天再給你。”疤哥黑臉一紅,不自在的說道。他根本沒想到黑皮今晚手氣正旺,邪門一般,已經連贏了二十多把,把他給女朋友買禮物的錢也輸了進去。
“不玩了,不玩了!這肚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再這樣玩下去,錢沒輸光,人已經掛了。”土冬有些耍賴皮的說。實際上,他的錢已經輸得差不多,再輸下去,老婆本都得沒了。
“我去看看,那丫頭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疤哥說着,從椅子上站起,在其他兩人的視線裡消失在黑漆漆的門外。
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土冬偷偷湊到黑皮旁邊,低聲說道:“黑皮,你不覺得,今天晚上,這老疤有些不對,打撲克的時候總是走神。”
疤哥是他們幾個人中警齡最長的警察,已經來到東浦警局五年,按照正常的職位晉升,就算坐不上部門主任,也應該能夠當個小組長,但是疤哥在停屍房一待就是五年,職別也一直是實習警員。
不知道的人,會以爲疤哥肯定是得罪了警局高層,可根據土冬和黑皮的瞭解,疤哥和警局的頭頭長長關係都挺不錯,從來沒有聽說有過矛盾。
“會不會是因爲這個?”
黑皮伸出兩根手指,在桌上交替上下,就像腳踏板一樣。
“應該不會,疤哥都在這裡待了五年,要是害怕那些死屍,還會留到現在?”
“那不是它們,還會有什麼原因。”
這時,靜悄悄的走道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兩人相視一眼,恢復正常表情,回到位置上坐好,然後把目光看向門外。
腳步聲緩緩靠近,到了門邊,又突然停住。
值班室的兩人覺得有些奇怪,當他們從座位上站起,往門邊走去,門外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疤······”
土冬的聲音被無形的雙手扼住,臉色頓時白如薄紙,豆大的汗珠滲出額頭,整個人不自覺地後退。
黑皮的情形更加不堪,他就像被涼水從頭淋下的木雞,兩眼發直,牙齒打顫,雖然內心很想移動,但是身體卻已經失去了控制。
“疤哥”從門外走了進來,就像平常那樣,大搖大擺地坐在屬於他的位置上,看也不看已經嚇傻的兩人,把手裡提着的東西放在桌上。
“咕嘟——”
來不及收起的撲克頓時沾滿鮮豔的血跡,血水很快漫過所有撲克,從桌邊滑落,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
“坐!”
聽到“疤哥”不容置疑的話語,土冬哭喪着臉,轉過身來,緩緩地移動到桌子旁邊。而黑皮卻像沒聽見一樣,動也不動,只能感覺到他全身發顫,精神處於崩潰,腳邊已經積起一灘難聞的液體。
說到底,他們兩人只不過是剛來警局不久的實習警察,雖然在警察學院見過不少世面,但從來沒有過獨立上陣,就像溫室裡的花朵一樣。
“這是夜宵。”“疤哥”的指着那團包裹在血漿中的食物,說道。
土冬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發瘋似地吐着,把晚上吃過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頓時,空氣裡充滿了胃酸的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