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海域的氣候和東海相比,就像處於憤怒的猛獸,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發驚天怒火,讓航行其中的人遭殃。
一連兩天,船隊先是遇上“斷海潛流”,緊接着又碰到極爲罕見的“海龍出海”,滔滔潛流,沖天海浪,如果不是航海員經驗豐富,船隊必將遭受重創,即便如此,現在船上的人大半處於虛脫狀態,剩下的人,不得不打起精神,萬分警惕。
微風拂過的船舷上,一道素白的身影正在眺望天際,將周圍的一切納入眼底。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娜迦轉過身來,看着已經卸下繃帶的白解。
“你的那位朋友,已經醒了?”
白解點點頭:“多虧了你的藥,要不然他不會這麼快甦醒。”
戰士是在離島第二天甦醒的,那時船隊正處於顛簸震盪,所有人都在盡力保持着船體,所以沒人注意到他的甦醒。
“他是你的下屬?”
“不,是朋友。”
“但他一直叫你大人。”
“不管他叫我什麼,他都是我的朋友。”
兩人從東海流落到南海,經歷了諸多危險,關係早就不是下屬和上司那般。
“說說你吧。你既然是海妖一族的小姐,爲什麼會跑到海魂族的領地?”
娜迦目光微垂,視線從盪開的浪花上掃過,“我們海妖一族屬於/大海,每個直系族人,成年之後,都得在大海中尋找自己的機緣。”
“機緣?是什麼?”
“有可能是珍貴寶藏,也有可能是珍稀海獸,總之,什麼都有可能,每個族人都不一樣。”
“和我說說那件事情,很久以前,你們一族爲什麼會主動脫離鯤族。”
“你不知道?”娜迦似笑非笑的說。
“難道你在質疑我的血脈之力?”
娜迦收斂着笑容,語氣無比低沉:“很久之前,我們一族是你們豢養的食物,當你們成年之時,就會用我們的血再次覺醒血脈。”
雖然白解沒有直視娜迦的眼神,但他能夠感受到話語間的血流成河,這不是普通的仇恨,而是深埋於血脈中的奇恥大辱。
“既然如此,爲什麼鯤族會放你們離開?”白解小心翼翼,不斷調整語氣。
娜迦緩緩回頭,細長的眉眼閃過一縷銳光,電光火石之間,白解根本來不及躲開,一對冰冷的牙齒,像短匕般刺破了白解的脖子,
啊——
白解就像是被人用力揪住腦袋,無數髮絲細的潛流進入腦海,變成鋒利無比的銀針,直要刺破白解的意識核心。
就在這時,沉默的廟磚發出悶雷震鳴,所有銀針就像遇到堅不可摧的巖壁,紛紛破散,最後灰溜溜的逃出白解的身體。
“嗚——”
娜迦已經收回咬着白解的尖牙,吐出一口深紫色的鮮血,臉上失去血色,看着白解的目光,充滿不解和畏懼。
“這就是——鯤族放你們離開的理由?你們可以反噬鯤族?”
這番交鋒對於身體的影響不大,所以白解很快恢復了正常,並迫問着她。
“不是我們可以反噬鯤族,我們海妖的血脈沒有那麼強大。但是,我們可以污染鯤族血脈,讓它無法發揮出完整力量。”
“污染?!”白解詫異地看着她。
看向白解的蔚藍眼眸,突然多了層朦朧的哀傷,娜迦回想起了族羣的過往,內心漸漸被悲哀填滿。
“爲了能夠擺脫我們身上的枷鎖,你不知道,我們犧牲了多少人,多少人默默無聞,卻爲了掙脫枷鎖貢獻了所有。最終,我們的血脈中多了這種污染能力。”
越是平常的語氣,越能說明海妖一族的悲哀,白解對於鯤族並沒有多少歸屬感,這時,心頭有些沉悶,非常壓抑,只想爆發出來。
“···對不起······”
“你在向我們道歉?”
“雖然我不算真正的鯤族,但我體內畢竟流淌着鯤族之血,過去的所做所爲,我也有義務承擔。”
“咯咯,你是第一個向我們道歉的鯤族,如果鯤族的人知道,會怎麼懲罰你。”
白解無所顧忌:“懲罰算什麼,我無所畏懼。”
意識深處的廟磚就像回聲器,一圈圈如夢如幻的光芒,在白解身上散開,輝映着他的壯志豪言。
“這是······”
剛纔娜迦就感受到了這股力量的可怕,現在更是有種頂禮膜拜的衝動,像駭浪般刺激着她的意識。
“···神明?”
雙膝不知不覺跪地,冰冷的甲板,阻止不了她的行爲,只會讓她被這層光芒浸染。
真神之力自然激發,白解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於它的目的,只能通過細節猜測。
難道它想幫助自己徹底收服眼前這個海妖?
就像收服柯思拉一樣。
但是過程好像又有不同,收服柯思拉時霸道無匹,對這個海妖卻細水長綿。
而且,它爲什麼要這麼做?
是源自真神血液的本能,還是其他隱藏的意念,他必須謹慎對待,不能掉以輕心。
籠罩娜迦的光芒沒有維持多久,隨風散去,露出裡面滿臉虔誠的娜迦。
“大人。”娜迦虔誠的說。
“你看着我的眼睛,”白解讓她擡起腦袋,露出那雙蔚藍色的眸子,“你現在感受到有什麼不同?”
“回大人,我現在感覺非常好,體內充滿了力量。”
但是,白解想問的不是這個,他指着娜迦的腦袋:“這裡,有沒有什麼特別感覺?”
娜迦的表情就像虔誠的信徒,直視着白解,眼神清澈:“大人現在就是我的一切,我的光明,我的未來,我的一切都屬於大人。”
白解倒吸一口涼氣,內心深處涌出一股驚悚。
只不過是一縷真神之力,就完全改變了一個人的性情乃至思想。
太可怕了,他隱隱覺得,這或許就是冥提醒他的緣由,如果不能儘快掌握這股力量,它們可能會反噬自己。
真神之力,是把鋒利的雙面刃,毀滅敵人的同時,也會威脅自己。
船隊又經過兩天航行,終於駛入一片較爲平靜的海域,從娜迦口中,白解得知,這裡叫做七絕海域,源自拱衛中央島嶼的七處絕地,而那座中央島嶼,就是海獸協會的總部,納斯藍島。
這是一座非常特別的島嶼,長寬相當於山水市的大小,常年被迷霧籠罩,看不清島上的高山或者建築,島嶼四周被沉船帶阻隔,只能通過特殊工具進入島嶼。
沉船帶,是一種和無風帶類似的特殊海域,在這種海域,船隻會完全喪失浮力,不管採用什麼辦法,都會快速沉入海底。
一望無垠的大海,一支小型船隊,小心翼翼地停在了沉船帶的邊緣。
“這裡就是沉船帶?”
白解望着和船頭只有幾步之遙的海水,那邊的海水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藍如碧火,海面之下彷彿潛伏着無數藍色精靈,讓有密集恐懼症的人寒意四起。
“這片海域,真的會沉沒任何船隻?”
“大人,您最好不要嘗試。以前有人不聽勸告,後來全都沉入了這片海域。“
白解倒不是不相信娜迦,但他是個倔強的人,什麼都要親眼驗證。
“來人,扔一條救生艇過去。”
幾天的功夫,已經足夠白解掌握大權,所以他的命令沒人敢違背。
救生艇很快投入那片海域,白解緊盯着它,不想錯過任何細節。
嘩啦——
救生艇自然下沉,就像娜迦描述的那樣,救生艇快速地消失在海面上,沒有驚起半點波濤。
“咦!”
白解的感知附在救生艇上,當它開始下沉的時候,海水就像細緻的抹布,擦去了他的感知,讓他無法探知海水內部的情況。
不過,白解也不是沒有收穫。
這片海域,詭譎,而且充滿神秘氣息。
不多時,一隻身形堪比戰鬥機的威武海鷹,拍打着頎長雙翼,輕描淡寫地落在甲板上,一雙人性化的眸子,觀察着船上的衆人,最終落在娜迦的身上。
“娜迦小姐,你爲什麼會到這裡來?”
娜迦不敢對海鷹有絲毫不敬,略施禮節,道:“守護者大人,我奉父親命令,有事要找諸位長老商議。”
守護者目露異色,突然從娜迦身上察覺到一絲恐怖偉力,竟然讓它有種壓力。
“跟我來吧。”
“守護者大人,請帶上他。”
守護者本來沒有注意白解,因爲白解身上根本沒有能力者的氣息,等娜迦開口,不由打量着他。
“這傢伙?!”
守護者內心一凜,它竟然看不透這個人類,或者說,白解的腦海阻攔了它的探知。
“他是什麼人?”
守護者的巨大身軀朝白解移動,它想要看看,什麼東西阻攔了它的探知。
娜迦可是知道這隻守護異獸的實力,鎮守沉船帶的飛禽異獸,實力超過日境巔峰的強大異獸。
娜迦上前一步,半遮半擋地站在白解身前,迎向氣勢雄渾的守護者。
“守護者大人,這是我們海妖一族的貴客。”
“咯咯,又不是我們的貴客,給我讓開,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味道。”
這位守護者根本不給娜迦面子,長翼一掃,娜迦的身子倒飛出去,快要撞上船舷的時候,突然失去了力量。
“小子,說出你的來歷···不然······”
方斷年周身電弧層的顏色這時變得更加湛藍。
“那就不客氣了······”
話語未落,羽冰已經疾衝過來。
先前觀察過羽冰的攻擊方式,所以方斷年對她的攻擊深深忌憚。沒等她欺到身前,方斷年已經用黑布將自己的雙眼蒙上,隔斷了與羽冰對視的機會。
雖然失去了雙眼的視野,但並不意味着方斷年就會處於下風。作爲閃電能力者,四周十幾米範圍內的任何微小電弧,都會變成他的感知所在。任何微小的自然物體內部,都會蘊藏有一定的電弧,所以在十幾米的範圍內,這些電弧將會幫助方斷年構成沒有死角的視野控制。羽冰的一舉一動,全都在方斷年的掌控之中。
羽冰沒想到方斷年這麼果斷,她還沒真正靠近方斷年,周圍已經有四道通體湛藍的電蟒,張着大口,朝着自己光速咬來。
電蟒的速度遠比其他的攻擊要快,羽冰一個側閃,只躲過了三道電蟒,還有一道電蟒正好擦過羽冰的傷腿。
“呲——呲——”
電蟒在羽冰的大腿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傷痕,羽冰面色未變,似乎根本察覺不到疼痛一樣。她上身前傾,又朝方斷年撲來。
方斷年皺了皺眉,他以爲羽冰會知難而退。畢竟她是羽落的姐姐,他不可能對她狠下殺手,不過如果她不知好歹,那麼方斷年只能給她點顏色看看了。
“雷霆貫頂——”
面對着疾衝而來的羽冰,方斷年雙手合十,擺出一道威力巨大的術印。
當方斷年的術印剛凝成,羽冰渾身一震,如遭雷擊,天空突然降下一道幾米粗的巨大閃電。閃電劃過夜空,響起一陣驚雷。
“轟——轟——”
方斷年的前方被閃電轟出了巨大爆炸,響聲震天,土地揮發,煙塵滾滾。周圍幾十米範圍內的水分,全被閃電幾萬度的高溫給蒸發殆盡。一瞬間,方斷年的前方出現個巨大的高溫真空。
當煙塵散盡,爆炸的位置出現個十幾米寬的大坑,坑底足有十幾米深,一個渾身烏黑的身影,在坑底一動不動。
在旁邊的草堆裡。
小胖子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好···厲害···!”
“不錯···不錯···”宮甲高興地將痕跡記錄儀的功率開到最大,這種一手情報可能換不少好東西。
“好···帥···”嬌滴滴少女直勾勾地盯着方斷年的背影,眼裡全是愛心。
“斷年老大···”
方斷年打斷了羽落的話,“你放心好了,我收了力的,她只是被我暫時麻痹全身而已。”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根本沒擊中她,她······”
“嘻嘻······羽落弟弟,這就是你不乖了,怎麼能將姐姐的秘密透露給外人知道呢。”
方斷年訝然地感應到坑底依然有羽冰的身影,但又有股危險的氣機正從身後襲來。
“小心···”
方斷年的髮梢被鋒利的短刀削掉一截。他剛纔用“極速躍遷”躲過了身後的危機,但正面卻遭到羽冰持着短刀的突襲。如果不是極速躍遷可以自由調節速度,他突然降慢了自己的移速,讓短刀從髮梢劃過,剛纔他可能就會被短刀給抹了脖子。
冷汗從方斷年背上滲出,這女人的攻擊遠比看到的要詭異得多。這羽冰肯定是精神系的能力者,只有精神系的秘術才能這樣擾亂他的感知,讓他不斷產生錯覺。
不過只要他小心戒備這種秘術,這樣的攻擊將很難對他再次造成影響。
這時方斷年往坑底一感知,坑底哪裡還有羽冰的身影。
“想不到,你原來是精神系的能力者。”
精神系的能力者向來多作爲輔助職責,在正面戰場上,很難遇到這類能力者,這類能力者如果沒有十足的實力,也不敢輕易進入正面戰場。正面戰場畢竟是元素系和超人系能力者的天下。
“嘻嘻,通感共鳴——”
羽冰拖延這麼一小段時間,就是爲了施展這招秘術。
她雙眼紫芒爆閃,口中默唸着一種神秘語言。同時手持短刀朝自己沒有傷的那條大腿,狠狠地紮了進去。
刃沒血濺,羽冰面帶微笑地看着方斷年,笑得格外邪魅。
方斷年已經感知到羽冰的具體位置,不過還沒等他發動攻擊,他便突然感到渾身刺痛,心臟震顫,一口鮮血從口噴出。
“走——”
方斷年強忍着劇痛,用手圈住羽落的腰,然後全力御使極速躍遷,化爲一道電光在密林間一閃而過。
不遠處的草堆裡,怪商三傑面面相覷。
“我···沒有看錯吧!”小胖子揉着雙眼。
“方斷年···竟然被擊敗了。”少女不敢相信自己心目的偶像就這樣被輕易擊敗。
“這個女人···真是邪乎···”宮甲將痕跡記錄儀的分辨率調到最高,想捕捉此時羽冰的清晰畫面。
可下一刻,羽冰卻朝草堆這邊看了過來。
“糟了!我們被發現了。”小胖子咋呼道。
“你給我閉嘴!”少女大聲地朝他喝道。
“你們都給我小聲點!”
小胖子和少女愣愣地看着宮甲,宮甲的喊聲已經在密林裡迴盪。
“額······”
“我錯了·······”宮甲哭喪着臉。
“咦,你們看那女人?!”少女向宮甲他們示意。
羽冰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雙眼在的紫芒在漸漸散去,大腿上的鮮血已經染紅了褲子,她的身體突然虛晃一下,然後一頭栽進了水坑。
“沒想到竟然連半招都撐不住。嘻嘻,我還會再回來的···”
“麻煩您了。”白如香的語氣突然變得恭敬。
“原來是你啊。”時文軒這纔看到了白解。
白解的心裡在暗暗苦笑。他沒想到將會在這和時文軒交手,時文軒御使“爆炎”的身影開始他的記憶裡不斷浮現。
“請你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