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熙蘇芮一行人到達荀宅的時候,正是十點剛過半。
這個時候荀家人都在公司,家裡只有剛剛買了菜回家的陳媽。
爲了做足戲,江澤熙在下車前特地補了妝,把自己折騰的一副嬌弱蒼白樣,不知道的看上去還以爲她得了什麼病,隨時都能到地上。
而她的這副姿態也的確給陳媽了這個印象,在她把兩個男人留在門口,帶着蘇芮先進去的時候,陳媽看到她之後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澤熙小姐,你身體是不是不舒服。”
對於這個對所有人都畢恭畢敬的婦人,江澤熙的印象並不怎麼深,因爲骨子裡的高傲,讓她對這種態度的人打心底裡瞧不起。所以自陳媽進了荀宅,她是能不理就不理,能不接觸就不接觸。可是今天,爲了全部的計劃,她忍着心裡的嫌惡,對着陳媽拉開了一抹極爲淺但是充滿溫柔的笑。
“謝謝陳媽關心,我是有一點不舒服,但是不要緊。”說着她指指一邊的蘇芮,又接着說:“這是我朋友小蘇,她過來幫我搬東西,少璟和方歌都認識她的,你要是擔心,可以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陳媽雖然代替了張媽在荀家做事,可是身份地位以及權力是無法與張媽比的。這裡面既有她才進荀家不久的資歷上的原因,也有張媽的事情之後,荀家人的刻意安排。所以,從根本上說,陳媽在荀家的地位並不比江澤熙高,更何況江澤熙還是荀二少的客人。
因此,這個電話陳媽根本不可能打,最多中午荀家人回來提一句罷了。現在江澤熙還專門說出來,那就完全斷了陳媽打這個電話的剩下的可能。
略微思索一番,陳媽臉上的皺紋糾成一朵菊花。她擺着手,連連說道:“不用不用,澤熙小姐你們隨意就好!對了,二少爺走之前交代了,他說你搬東西的時候,如果不方便可以給他打電話。還有,如果東西太多,您叫我一聲,我可以搭把手的。”
諂媚,世故,這樣的姿態看在江澤熙的眼中,更是讓她覺得鄙夷。她心裡的嫌惡更甚,可是臉上卻依然是在笑着。
“那怎麼好意思呢,陳媽你忙你的就成,這馬上中午了,伯父伯母還有少璟他們也快回來了,準備午飯要緊。我要搬得東西不多,就幾件衣服,幾件首飾,還有一些日雜用品。有小蘇,還有門外的兩個請來的工人幫忙就夠了。”
陳媽聽了也不再客套,點着頭進了廚房。
江澤熙目送着陳媽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揹着包的蘇芮一眼,兩人眼神交換一番,立刻疾步進了江澤熙所住的客房。
將門從裡面反鎖死,江澤熙走到衣櫃旁邊打開櫃門,將裡面掛了衣架的衣服折騰出聲響。同時她壓着聲音,對着站在一邊的蘇芮開口:“這個房間就這麼大,你看那件東西要怎麼放。不能太顯眼,也不能藏的太深。”
蘇芮將背上揹着的包摘下來,拉開拉鍊從裡面掏出一本書,眼神在江澤熙的這間房間裡不停的到處打探。
江澤熙的房間有三十個平面那麼大,一進門是個用珠簾隔出來的小客廳,之後中間是洗手間,最裡面纔是臥室。
蘇芮和江澤熙目前的位子是臥室的牀邊。
“待遇不錯啊,你在這裡。”蘇芮一邊打趣,一邊走去安置在牀的另一邊的,正對着窗子的書桌旁邊。
“你快別取笑我了!待遇再好,我終究只是個客人,還是一個不受這家人待見的客人!”江澤熙說着轉身,把手裡從衣櫃中取出的衣服丟到牀上,之後又從最底層抽出一個大號的行李箱。
這話引得蘇芮眉間一挑,她講手裡的書隨手放在書桌上,腰部往後一壓靠在桌子的邊沿,目光挪到江澤熙身上停住。
江澤熙被她看得發毛,手裡的動作便頓下了,她回視着蘇芮,帶着點不好意思與莫名其妙的開口詢問:“你看着我做什麼?眼神還這麼的奇怪!快點做事啊!”
邊說她便伸手指着門外。
蘇芮撅了撅嘴,之後又勾開一抹帶着調侃的笑,“沒發現啊,這半個月來,我們家澤熙真的是懂事不少了呢!至少在眼色上,比起你才醒來那會兒,可真是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這話面兒上是誇獎,可實質上卻是...蘇芮想到這裡,眼神變得幽暗。只是,因爲她是背光而立,所以蘇芮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
所以,江澤熙連多想的心思都沒動,一臉笑的恭維:“那還不是你這個師傅教得好?沒有你,我別說把慕方歌壓下去,連這個大宅的門都進不了!”
答者無心,聽着有意。
而這番回答,讓蘇芮眼中的幽暗漸漸散去。她站直身子,拿過剛剛隨手放在桌子上的書,開始忙活。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江澤熙緊閉的房門被從內部打開。
江澤熙走在前面,身後託着那個大號的行李箱,蘇芮跟在後面,手裡提着幾個袋子。
兩個人在跟陳媽交代了之後,便出了門。
*
荀少璟和慕方歌接到荀媽媽的電話的時候,兩個人正在公司附近的一家情侶餐廳吃飯。
電話裡荀媽媽嚴肅至極的語氣讓他兩不敢多想,匆匆結了帳便往荀家大宅趕。
“你說,媽這麼急的叫我們回去,會是因爲什麼事情?”
車上,自荀媽媽的電話打來之後便莫名心慌的慕方歌有些不安的坐在副駕駛座上。她的身體側坐着,目光看着窗外一閃而逝的建築與行人車輛。
正在開車的荀少璟從後視鏡裡看着她,脣角勾起,開口安慰道:“能有什麼事啊,所有的事兒都過去了。可能是家裡臨時性的出了什麼特殊情況,需要我們回去一趟——別瞎想嚇自己,乖。”
慕方歌聞言偏轉了腦袋,看着自家丈夫那帶着暖意的笑,沉默的點了點頭。
只是,那股子不安並沒有因此而消退,反而隨着剩下的路途越來越近而越來越強。慕方歌斂了眸光,低下頭握緊雙手,心中開始祈禱。
大概過了一二十分鐘,雷克薩斯在鎏金的豪宅大門前停住,荀少璟按響喇叭,大門應聲開啓。車子再次發動,在庭院裡便停下,夫妻兩人先後下車。
慕方歌在荀少璟身邊站定腳步,擡起頭看着自己面前這座高大豪奢的歐式建築,心裡的恐慌更甚。她總覺得,今天自己最好不要踏進這個,這一年多來已經被她當成家的地方。
“走吧。”
荀少璟的手換上她的肩膀,衝着她說道。
慕方歌嚥了咽口水,點頭。
庭院到主宅大門不過半分鐘的路,所以兩個人也就是動了動腳便到了門口。
進門,繞過玄關,一臉嚴肅的荀媽媽與沉着臉的荀爸還有一臉神色複雜的荀少璟都在,三個人各自坐在一個沙發上,架勢如同三堂會審。
荀少璟與慕方歌兩人見狀,皆愣住。
“爸媽大哥,你們這又是怎麼了?”少頃,率先反應過來的荀少璟鬆開環在慕方歌肩頭的手,他笑着開口,微微上前一步,叫了在場的人。
荀爸聞聲擡頭看他一眼,完了不等他有所表示當即冷哼一聲又把頭別開。荀少璟一臉莫名其妙的看向荀少楠,誰知道荀少楠比荀爸的反應還不如,直接連看都不看荀少璟,一副兀自沉思樣。無奈,荀少璟只好把目光放到坐在主座的荀媽媽身上。
“媽,您把我跟方歌這麼急急忙忙叫回來我們沒意見,可是您把我們叫回來有什麼事兒什麼吩咐您倒是說啊!我跟方歌可是連飯都沒吃呢!”
聞言荀媽媽的眼神動了動,她擡眸看向荀少璟,卻也只是看看,緊接着便又把目光移到了站在他身後的慕方歌身上。
那樣的眼神,糾結,掙扎,痛苦...百味雜陳。
知道自己可能是症候所在,慕方歌眨了眨眼睛,接着上前一步微微推開荀少璟,自己站在荀媽媽的視線範圍內。接着在荀爸和荀少楠有所改變的神色中,她對着荀媽媽開口:“媽,有什麼事兒,您直接說。不管能不能接受,我都必須要聽着,不是麼?不然您根本不用把我叫回來的啊。所以,您不用顧忌我,說正事吧。”
荀媽媽的眼神在這番話落音之後,變得更加複雜。她看着慕方歌,臉上漸漸染上不忍,最終她狠狠一咬牙,攤開一直捏着的手,將一張不大的紙排在了沙發前的茶几上。
“方歌,這一回,是我們荀家對不起你!”
慕方歌本身還是有些蒙的,即使她心頭的恐慌那麼嚴重,她也只是以爲即使真的出事兒也不會是什麼大事。
可是,當荀媽媽的話說出口,當荀媽媽排在茶几上的手挪開,她卻知道,這一回自己真的猜錯了,也真的可能要萬劫不復了。
看着那張不大的紙張,看着那上面所書寫的文字,慕方歌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她蒼白着臉色,腳步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
而一邊,一直一臉輕鬆的荀少璟的臉,也跟着瞬間沉了下來。
那個不大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那張小小的只有市人民醫院裡才能發出的紙張上,大大的寫着“懷孕二十一天”七個大字,而在最上方的患者名稱那一欄,江澤熙三個字,刺的他幾乎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