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快保護皇上。”
深夜的遙國皇宮忽地響起刺耳尖叫。很快附近宮舍接二連三燃起燈。宮女、太監縮在各自房內。侍衛們則匆匆出動。迅速將紫雲宮圍個水泄不通。
“陶公公。怎麼回事。”當值的侍衛長皺眉急問。
“剛、剛纔我看見有人拿着、拿着刀。嗖地從那邊閃過去了。”陶公公一臉蒼白驚魂未定。拍着胸口哭喪個臉。“皇上。皇上還裡面呢。”
侍衛長倒吸口氣。面上露出爲難之色:“這……皇上先前有吩咐。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閒人踏入寢殿半步。下官不敢抗旨。還是請陶公公先進去問一聲吧。”
陶公公嚥了口口水。猶豫半天才無可奈何道:“那……我去一趟。你們可別離我太遠了啊。”
寢殿裡安靜無聲。陶公公踩着小碎步慢慢靠近。身後十幾步外是手握刀劍萬分警惕的侍衛們。待到陶公公輕輕叩門後半晌。裡面才傳來遙皇聲音:“朕正睡着。有什麼事。”
“回皇上。剛纔奴才看見有可疑人影往這邊過來了。擔心皇上安全……”
“朕沒看見什麼可疑之人。你們都散了吧。”遙皇的語氣有些疲軟。侍衛長猶豫了一下還是領命後退。半句話不敢多問。
陶公公見侍衛們都撤離。又小心翼翼輕道:“皇上。燈油差不多該添了。小心晚上起夜看不清摔到。”
殿內又是半天無聲。
“進來吧。”許久。依舊是沒什麼力氣的聲音迴應。
陶公公連忙推開殿門走入。到內殿門前又詢問了一遍纔打開門。不料纔開個縫隙的瞬間。一道黑影飛快地竄入屋內。緊接着便傳來東西翻到之聲與打鬥聲響。
內殿只燃着長明燈。豆大的燈火照亮範圍有限。陶公公老眼昏花看不清飛來飛去的身影都是誰。只知道里面打着的絕對不只有剛剛闖進來那黑影。回身看看院內。侍衛們早已不見蹤影。陶公公直起身子躲到門後。一改剛纔驚慌失措的狀態。看樣子根本沒有受到半點驚嚇。
過了少頃。內殿傳來木窗碎裂的動靜。之後便再沒了聲響。
“沒事啦。”陶公公壓低聲音試探問道。
“嗯。跑了一個。”案上燭燈被點亮。一身夜行黑衣的年輕男子收起火摺子。恭敬地朝榻上行了個禮。“戰廷救駕來遲。請皇上和皇后娘娘恕罪。”
沒人迴應。
陶公公記得白天找藉口進來時還看皇后精神頭十足。這會兒怎麼不說話呢。納悶地走到近前。不由得嘆了口氣。無奈目光看向戰廷:“你就不能先把繩子解開。真是……”
“啊。哦。”戰廷不好意思撓撓頭。連忙幫着陶公公解開皇后身上的繩子。扯開皇后嘴裡堵着的布帛時戰廷臉上通紅。氣得陶公公哭笑不得。。難怪人都說太子這個護衛是個呆子。光顧着請罪行禮。也不看看皇后嘴裡堵着東西呢。遲鈍得夠可以了。
擺脫束縛的皇后沒時間理他們兩個人。翻了個身伏到遙皇身邊。語氣急促微顫:“懷宇。懷宇。能聽見我說話嗎。能聽見你給我個反應。”
遙皇的氣色極差。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毫無血色的臉上兩隻眼睛緊閉。眼珠在裡面翻來翻去。過了許久才微微睜開一條縫隙。喉嚨裡咕嚕一聲。
“荼兒……”
“是。是我。”皇后長出口氣。抹了抹發紅眼圈。轉頭沉聲命令。“陶世海。去把侍衛都叫回來。然後再去找太醫。偶大將軍是不是在等消息。儘快聯繫他。多派些人手保護紫雲宮。”
“奴才明白。”陶公公轉身急匆匆離去。不過片刻。被折騰來折騰去的侍衛們又回到紫雲宮。太醫也小跑着趕了過來。
安全得到保障后皇後便離開遙皇身邊。四處看了一圈。發現角落裡神秘人的屍體時長出口氣。轉頭看向戰廷:“幸虧你殺了他。這人會巫術。就是他用巫術控制了皇上才鬧出這麼多事端。萬一給他機會再興風作浪還不知道皇上要受什麼苦。只可惜另一個人逃跑了。不然就能多問出一些事情。”
“這人不是我殺的。”戰廷老實地搖了搖頭。“我本想留他一條性命好問話。可是另一個人發現他受傷逃不了時就殺了他滅口。真是狠毒。”
“這才哪到哪兒。設計這齣戲的人更狠毒上百倍。”皇后冷眸一沉。拳頭無聲緊撰。
遙皇病得厲害。心裡痛得更厲害吧。
傾盡半生心血疼愛的兒子。竟是這一切陰謀的幕後主使。甚至。想要弒父殺君。
精心策劃這一場“夜襲”的偶遂良就在太子東宮等候。是而得到消息後趕來得很快。見太醫們正在忙着爲遙皇診脈、處理外傷便向皇后走來。灰白交雜的眉毛幾乎擰成一團:“皇后娘娘可有受傷。”
“無礙。他們對本宮還算客氣。”皇后擺了擺手示意戰廷先下去。引着偶遂良走到外殿。臉上憂色終於藏不住顯露出來。“遂良。懷宇他情況很糟。我真怕……”
前一刻還是高傲的皇后。下一刻便恢復了女人軟弱一面。偶遂良苦笑:“你們兩個啊。明明都很關心彼此偏要裝作滿不在乎。要是能早些互相坦白何至於此。好在這次有驚無險。不然我看你要後悔多久。”
“行了。我和懷宇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誰是能拉的下來臉面的人。若非這次情況危急。我才懶得來見他。”皇后表情一僵。負氣轉過身去。
這般情形年輕時沒少見。偶遂良半是感慨半是懷念。本想說些過去的往事卻又不願壞了君臣身份。話到嘴邊搖頭作罷。
沉寂有好一會兒。皇后心情漸漸平靜。腦海中竄連起所發生的一切不禁感到後怕:“幸虧你們想出裝作刺客闖入這法子。否則以那二人的警惕絕不會讓人輕易接近。又好在來的人是戰廷。換做其他任何侍衛恐怕都不是那男人對手。。對了。那男人我見過。就是胭胡國浪蹄子公主的護衛。看來胭胡國與五皇子之間難脫關係。”
浪蹄子公主……這是對胭胡公主有多大不滿。偶遂良很想笑。看皇后嚴肅面色才勉強壓下。聽到她提及五皇子時馬上變得同樣嚴肅。
“這事是五皇子在背後指使。你確定。”
“還要怎麼纔算確定。我剛被囚的那日他露過面。態度惡劣不說還口出狂言。與平日裡文雅形象大相徑庭。”皇后長長嘆息。目光忍不住飄向內殿。“那之後懷宇的精神頭就差了許多。心裡定然難過得很。我真不明白那孩子是怎麼想的。從小到大懷宇最疼的就是他。他爲什麼要這麼做。璟兒是他弟弟啊。他要逼死父親和兄弟才肯罷休嗎。。”
偶遂良沒有回答。或者說無法回答。只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皇后。淡淡問了一句:“你總是叫七皇子璟兒。卻很少叫五皇子的名字。”
看似無關的問題讓皇后一愣。臉上一陣青白。
“偶大將軍。皇上召您進去。”太醫走過來低聲說了一句。而後轉向皇后。“皇上還說。如果皇后娘娘沒走的話也一起過來吧。”
曾說老死不相往來的人如今主動喚她麼。這倒是破天荒頭一回。皇后與偶遂良對視一眼。後者輕輕點頭。得到鼓勵的皇后深吸口氣挺起胸膛。跟在太醫身後走進內殿。
牀榻上。形容枯槁的遙皇雙目半睜。手指動了動。聲音沙啞微弱:“荼兒……”
“我在。”皇后坐在牀沿邊柔聲應道。雙手緊緊握住遙皇手掌。
上一次掌心相觸遠在年華尚未老去的十多年前。而今物是人非。唯獨這溫度從未改變。
遙皇並沒有繼續說些溫柔情話。然而這已足夠。只一聲親暱稱呼便讓皇后安安靜靜坐在身邊。兩手相握。誰也不願鬆開。
“遂良。先別管抓人……你趕緊、趕緊去找璟兒……”意識清醒過來的遙皇虛弱不堪。說一句話都要喘上幾口氣。兩隻眼費力盯向偶遂良。“暄兒的聖旨。他要、要逼死白灝城。”
皇后手一抖。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這瘋子。瘋子。他想逼白家造反嗎。。”
“造反是其次。五皇子這是想逼太子和白丫頭反目成仇……”偶遂良目光一沉。忽地問遙皇。“現在沒有外人在。皇上說句心裡話。您現在還有沒有讓白丫頭離開太子的意思。”
遙皇用力搖了搖頭。勾勾手指。皇后會意俯下身貼到他脣邊。
“朕……不該……防着你們……”
三十年的結髮夫妻。他們大半時間都用在互相猜忌、鬥氣上。以至於垂垂老矣方纔能再度執手。而繼續相攜相守的歲月。已經所剩無幾。皇后沉默半晌。放開手爲遙皇掖好被角。再看向偶遂良時目光沉穩堅定。
“遂良。這裡有我照顧。你快去昭國那邊看看還來不來得及阻止。如果五皇子也在的話……”回頭看了一眼遙皇。皇后深吸口氣。咬了咬牙。“璟兒是你看着長大的。如何取捨。你心裡有數。”</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