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冷嘲熱諷的話，孫事炎象沒聽到，恍若就沒注意到孫芸走進屋。
直到她伸出手，碰了他臉一下，才醒過味般，繼續木然。
孫芸已開始在收拾牀上牀下的東西，收斂到一起，又把垃圾弄到一塊，有條不紊，很有耐心，待一切弄妥，這才又擡頭盯着依舊象木頭的孫事炎。
“不是我的話刺激到你了吧？不至於慘到這種狀態吧！”
“什麼？你說什麼？我慘嗎？你覺得我慘，你就行嗎？董志鵬跑了吧，是不是出事了？沒靠山了吧，現在知道來找我？”
孫事炎的突然發怒，簡直如火山爆發般，鋪天蓋地而來，直接觸痛正要幫他擼衣袖的孫芸心頭。
她狠狠地摔手，牙齒咬得咯咯響，鳳眼圓睜，似要噴火。
“我該你的，不是父親讓我來，纔不管你這爛事，我一天上班下班，忙得要死，誰管過我？你到受委屈就找我發泄，怎麼的，姓董的是把我拋棄了，我活該得了唄！”
說完這一切，象終於釋放所有負擔，孫芸蹲在地上，兩臂伏下，抱頭痛哭。
哭聲在寂靜的病房裡，象劃過一聲響笛，把木呆的孫事炎瞬間驚醒，他變得驚慌失措，爲剛纔的失語後悔。
門被推開，那個小護士探出頭，怪異地瞥了一眼地上在哭的孫芸，看到護士，她的聲音變小，減弱哭啼聲調。
小護士不理睬孫芸，目光盯着孫事炎。
“405號，下午有三項檢查，還有兩項，改到明天，你做好準備。”
孫事炎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心還是很亂，孫芸這一鬧，讓他先前的情緒也變了味。
那小護士突然象想起什麼。
“對了，你們連隊吧，來人讓我告訴你，什麼營長要接你，說要慶賀你榮升。”
正蹲在地上的孫芸不滋聲了，她擡起俏眼，目光不離盯着孫事炎。
“你什麼時候升職了？不是受傷了嗎？營長都給你面子，升什麼職了？”
“他們告訴我，二等功，副團級。”
啊！
孫芸的眼睛象突然充滿電，放射出高五度的光，照在如霜打茄子的孫事炎身上。
“我可聽說，副團級，到地方安排工作，至少是正科副處級待遇啊！到我們那醫院，你就相當於一把手了！”
這個新發現，象是科倫布發現新大陸，孫事炎在她眼裡，已經徹底脫胎換骨。
“退啊，直接退到地方，多好，比我這大學生強多了，你纔多大就已經……我……”
一股羞澀盈面，孫芸兩隻手都不知放到哪裡，趕緊站起身，又幫他挽起袖子，又扶他躺倒，伸手把一條毯子拽上來蓋上。
孫事炎卻另有想法，吱唔半天，憋出一句話。
“我還年輕，地方事務繁多，很多事並不懂，這麼早就……我不想退。”
什麼？
孫芸象剛拿到的寶貝突然被人搶走，馬上急眼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邊勸。
“去我們醫院，到時……到時，我就跟你談戀愛……”
聽到這話，孫事炎驚呆了，他是一直對孫芸有好感，象也被她重傷過，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天。
看到他發愣，孫芸又加重語氣，“你知道，我們實際上一點親不粘，要不，就是你不喜歡我？”
孫事炎趕緊擺手，“不是，不是，在我心裡，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美麗女孩，印象深刻。”
正焦慮不安的孫芸這才翻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到牀上，抓住他的腿，開始按摩。
“你說的對，姓董的就是一個騙子，我是年輕，不懂事，又有點小虛榮心……現在，不這麼想了，經歷社會上不少事，現在明白了，父親說的對，找一個安分守已，本份的男人就是福。”
那雙晶瑩的眼睛象是在看天空的繁星點點，不斷暢想，插起翅膀。
突然又想落回現實，“但如果你不去地方，還在部隊，一年也見不到多少面，我們也就沒希望了。答應我，回地方，行嗎？”
說着，竟然開始嗔怪撒起嬌，兩隻手在搖他的手腕，女人的柔軟是打動男人強硬的技巧，孫芸在社會裡，多少嫺熟這種技巧的使用。
“對不起，你這個想法我不能答應，我還年輕，不想過早就談婚論嫁，準備養老安享。”
沒想到，一句話剛出口，孫芸象被人抽了一鞭子，馬上跳起來，粗暴怒斥。
“你太自私，明明喜歡我，又不願意犧牲到地方，到時，互相照料彼此感情相惜，每個家庭不都是這樣過的？難不成，你還想要成爲師長，軍人嗎？”
顯然這話嚴重挫傷她那顆剛從一段熱戀情感脫離，變得脆弱的心，沒想到，又抓住一個救命草，是她最期待的親近的人竟然會這麼不切實際。
孫芸跳下牀，憋不住怒火，開始要發泄心中的不滿。
“你就是傻啊，原就沒對你有奢望，剛得了一個副團級，不用好好用，知道嗎？回部隊，就你這樣子，也沒什麼出息……算了，我走了，你自己打車回家吧。”
她說的家，孫事炎當然知道，指的是大伯那棟樓宇，但這個決定他又不是完全能選擇的。
孫芸扭身朝大門走去，眼瞅要打門離開，還不見他改口，曾經的傷痛又讓她開始理智面前眼前，她已經不是那個純潔的大學生，怎麼還會這麼執拗呢。
女孩轉過身，走到孫事炎面前，看到那雙男人瞳孔也是茫然。
“好吧，是我錯了，現在，有人能要我，已經很開心，何況你還是一塊乾淨的玻璃。對不起，能原諒我吧！”
還有這種事，孫事炎也覺得不象是表妹的性格，照以前脾氣，她絕對不會輕易改變，那個世俗的社會，果然會讓人的天真想法瞬間摧毀。
孫芸又低下頭，一隻手撫過一抹髮絲，伸手又幫他蓋上被，鼻子裡不由酸楚。
一陣急促敲門聲響起，那個小護士推門進來，手中已多了一個推椅和一張表格。
“現在有一項，馬上就檢查，很快就結束，這樣，你明天上午就可以走了。”說完，她拿起表格，擡頭望着孫事炎，“現在，把你的所在單位說一下，必須要填寫的。”
孫事炎瞥了一眼那表，低沉地說，“你就寫洪頂集團技師吧！”yuy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