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重樓嘆息一聲,目中盡是懷念之色,緩緩念道:“自別後遙山隱隱,更那堪遠水粼粼。
見楊柳飛棉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怕黃昏不覺又黃昏,不消魂怎地不消魂,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今春,香肌瘦幾分,裙帶寬三寸。”
雖是秋天,但蕭重樓吟誦出這手曲子,聲音悲切,意境深遠,彷彿身臨其境,使人悲從心起,含淚在喉。
老人安慰蕭重樓,道:“主人,昔人已去,主人還是保重身體爲重。”
蕭重樓臉上有着自嘲的笑意,道:“世人盡知我蕭重樓是天榜之冠,天下武道之首,豈止有的時候,我也是無能爲力。”
老人道:“主人,這些都是世俗之眼,主人不必放在心上。”
蕭重樓看了老人一眼,緩緩道:“天相,光陰似箭,你我已不復當年!”似在感慨,也像無奈。
天相無奈道:“只怕天相有生之年再難見到主人當年風采。”
蕭重樓看了老人一眼,眼中有着欣慰的笑意,這些年,多虧了天相。蕭重樓一手背在背後,一手持劍,擡頭看天,淡淡地對天相說:“放心,你會見到的。”
天相一時間,氣息都變,全身都激動的顫抖起來,老淚縱橫。
“雲天的死,是我的錯,小蘭的死,是我的錯,蕭家退居南京,是我的錯……這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錯。”蕭重樓的聲音無比悲痛,可以看得出來他內心是多麼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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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相內心震動,他不知道,這些年蕭重樓揹負這麼多東西,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蕭重樓繼而淡淡一笑,道:“幸好雲兒現在成長起來了。”
會兒,蕭重樓對天相道:“三年之內,我會回來。”
三年之內,主人會回來,這就是不是說,主人要重出江湖嗎?天相“噗通”跪在地上,驚喜的拜倒,“恭迎主人。”
蕭重樓道:“起來吧!”
說完,蕭重樓緩步踏出,進入竹林間的一塊空地上。
長劍一
揮,萬馬奔騰,風雲變色。
“酒來!”
蕭重樓一聲大喝,天相一掌送出酒壺,蕭重樓長袖一抄,酒壺入手。
蕭重樓舞劍一會,突然,劍招大變。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隨着蕭重樓的吟誦,天邊一彎淺月掛放佛掛在稀疏的翠竹上,滴漏聲漸漸停止,蟲鳥皆入睡,萬物歸於平靜。
又聽蕭重樓接着吟道:“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此刻舞劍的蕭重樓就像一個幽居他鄉的人,夜不能寐,獨自在室內徘徊不定,隱隱約約地猶如一隻翩翩若仙的孤鴻一般。
天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傷,好多年了,主人都沒有回過家。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一劍飄出,天地間唯有孤獨,這隻徘徊不定的孤鴻,突然受驚而起,匆匆回頭看看,並沒有同類來伴,這滿懷的幽怨,有誰能夠理解?
“心結揹負主人一聲啊!”天相嘆道。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在如此淒冷的環境裡怎麼能隨意選擇高枝而棲宿呢?只能孤獨地、高傲地落宿在冰冷寂寞的沙洲上!
這一劍,把蕭重樓孤傲的性格展現的淋漓盡致。
蕭重樓舞劍到盡興處,一手執劍,身體向後倒,另一隻手高舉酒壺,一道酒水如喉,頓覺精神百倍。此畫面,如同謫仙在世。
這次舞劍的蕭重樓,不再像是天榜之首,不再像是在武道巔峰的高人,更像是一隻孤鴻,在傾訴自己的處境和無人理解自己的苦衷,充分體現了表現內心的苦悶彷徨和不肯隨人俯仰的態度。
收起劍,蕭重樓問天相:“剛剛我施展的劍法怎樣?”
天相想了片刻,道:“簡約凝練,空靈流走,含蓄蘊藉,寄意深遠。劍意高妙,似非吃煙火食人語,無一點塵俗氣,細細品味,言之不盡。”
天相問道:“不知主人這劍法是何人所創?又是何名?”
蕭重樓道:“此劍法名曰‘幽人曲’,十五年的中秋之夜,我在泰山之巔,
看着滾滾雲海,飛鳥獨棲松樹之上,在聯想到蘇軾的《卜算子》有感而創。”
“主人天縱之才,武道之中再難找出一個向主人一般的奇才。”天相這句話並全非恭維,練武功,首先不是看勤奮,而是看天賦,華夏武術如同浩瀚大海,深不可測,門派拳種,枝繁葉茂,窮畢業生精力能得其九牛二虎之一毛,已屬不易,若是能自創招式的人,必是天縱之才。試想,少林總是達摩老祖,太極十三式是創始者張三丰,哪個又不是天賦過人?
蕭重樓揚了揚手中的寶劍,問天相:“你可還記得此劍叫何名?
“老朽此生不敢忘,也不可忘,主人手中之劍爲傳承千年的名家寶劍孤鴻劍。”天相答道。
蕭重樓嘆息一聲,道:“劍在人不在,雙劍合璧已是昨日之景。”
“聽說此劍是諸子百家爭鳴時墨家之物,不知可真?”天相問道。
蕭重樓點點頭,道:“是真的。”
接着,蕭重樓又道:“孤鴻劍與非攻劍是墨家傳承千年的寶劍,一直是墨家的鉅子的信物,但是後面墨家逐漸衰落,直到三百年前,這兩柄寶劍才落到祖師爺的手中,從此,這兩柄劍也成爲了天機府的掌門信物。”
蕭重樓又道:“我手中的孤鴻劍,取材與天外隕石,所以劍身漆黑如墨,至於非攻劍,取材是地心萬年玄鐵,劍身晶瑩剔透。這兩柄劍,也有相應的劍法,劍法取縱橫之道,一縱一橫爲劍道之始,只有雙劍合璧,才能發揮寶劍的威力。”
天相老人明白了,爲什麼這麼多年主人一直忘不了她,因爲主人已經習慣了雙劍合璧。
“天相,聽令。”
蕭重樓的聲音威嚴如君王。天相跪倒在地,道:“天相,接令。”
蕭重樓道:“在我不在之時,依舊由你掌管天機府大小事務,執孤鴻在手,不聽令者,斬!”
“是,主人。”
看着天相帶着孤鴻劍消失,蕭重樓轉過身,彷彿又看見她一襲青衫,站在雪上之巔說道:“此生如水素顏,誰與我一世流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