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道:“項書記,我還不夠低調啊?辛辛苦苦啓動起來的保稅區,轉眼之間就把我給排除出管理層之外,我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吧?我想問一句,現在的保稅區到底是不是濱海的一部分?”
項誠心中暗歎,你發什麼牢騷?怨只怨你自己得罪了宋懷明,現在可不是我要整你,是平海的一號人物要剝奪你的權力,你拿什麼和人家抗衡?項誠到沒有幸災樂禍的感覺,在宋懷明的領導下,他也屬於政治上失意的那類人,和現在的張揚是同病相憐,項誠道:“保稅區當然是濱海的一部分。”
張揚道:“既然是濱海的一部分,我這個濱海市委書記卻連過問的權力都沒有,您覺得正常嗎?”
項誠道:“小張,你不要有太多的想法,這是上級領導的安排,相信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張揚道:“項書記,其實最近到底怎麼回事兒我心裡明白,大家心裡都明白,您剛纔說公是公,私是私,可真正能分清楚的人有幾個?我看連宋書記都未必分得清楚。”
項誠看出張揚對宋懷明充滿了怨氣,這種時候他反而不好插言了,這並不代表項誠對宋懷明全心全意地支持,而是他不想說,也不敢說,這麼多年來,項誠從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過領導的壞話,官場上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度是很低的,別人在你面前抱怨,你跟着附和兩句,或許對方一轉身就會去某位領導面前把你給賣了。
張揚道:“不瞞您說,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
項誠聽他這麼說不禁笑了起來:“我倒想聽聽,你所謂的最壞打算是什麼?”
“大不了我不幹了,天下之大,還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項誠從張揚的話音中聽出他似乎有了離開北港的意圖,不露聲色道:“其實任何人都不可能一帆風順,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在工作中,想要取得進步,遇到困難首先想到的不應該是退卻,而是要迎頭而上,只有直面困難,將眼前的困難當成是一次人生的歷練,才能不斷向上。”
張揚道:“我也不甘心就這麼走啊!”
項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這次去京城就是爲了找下一站去了?”換成過去,項誠是絕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和張揚這個狂妄小輩這樣和諧地坐在一起,推心置腹地談話。
張揚道:“不是,牢騷歸牢騷,我也不是知難而退的人,我這次去主要是辦了點私事兒,項書記該不會怪我吧?”
項誠道:“誰都有不順心的時候,既然心裡不痛快,不妨乾脆給自己放個假,好好調整一下。”項誠顯得非常體諒張揚。
張揚道:“謝謝項書記關心,我雖然不想管,可濱海保稅區我不管還不行,我知道有人不想我管,可是投資商奔着我過來了,我要是不出面,人家就沒興趣投資了,不是我高看我自個兒,有些事離開了我還真不行。”
項誠道:“我聽說藍星那邊出了點事情。”
張揚道:“我也聽說了,據說藍星集團的總裁金尚元先生不幸辭世了,漢城最近鬧了不小的動靜,不過這是人家的內政,咱們不便干涉,剛纔劉書記居然說我把金敏兒給拐跑了,您說可氣不可氣?”
項誠道:“清者自清,你既然沒做過,也不要怕被人說,我看這件事也有些荒唐,短短的一個星期時間,你怎麼可能跑到漢城把金敏兒給帶走,再說了,出入境也沒你的記錄啊。”項誠說得不是真心話,其實他對張揚還是有些懷疑的,這小子瘋狂起來,什麼事情都能幹出來。
張揚在項誠的辦公室裡聊了半個多小時方纔離開,剛剛走出房門就接到了濱海市長許雙奇的電話,因爲他這次是搭許雙奇的便車過來的,所以許雙奇雖然開完了會卻不得不等他。
張揚沒打算馬上就走,衝着電話道:“老許,你先走吧,等會兒我自己回去。”
許雙奇合上電話,向司機道:“走吧,去昝書記那邊轉轉。”
許雙奇口中的昝書記是濱海前縣委書記昝世傑,昝世傑被張揚取而代之後,就去了北港市科委,現在基本上屬於半退休狀態。
許雙奇來到昝世傑辦公室的時候,看到昝世傑正在那兒畫國畫,許雙奇湊到畫案前,笑道:“昝書記,好雅興啊!”
昝世傑擡頭看了許雙奇一眼,笑了笑,在畫面上又添了兩筆,方纔放下畫筆,走到水池前洗了洗手,邀請許雙奇在沙發上坐下了,從許雙奇的位置剛好看到對面的條幅上寫着悠然見南山五個大字,許雙奇下意識的向窗外看了看,從這裡果然可以看到南面的小山包,許雙奇道:“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昝書記是打算當隱士嗎?”
昝世傑親手給他泡了一杯茶,自己則拿起桌上的大茶杯喝了一口:“我早就是隱士了!”
許雙奇笑了起來,古往今來成爲隱士的往往是在政治上不得志的人,目前的昝世傑的確屬於這個類型。
昝世傑掏出一盒中華,許雙奇卻摸出了一盒萬寶路:“抽這個,帶勁兒。”
昝世傑笑着搖了搖頭,還是抽出了自己的中華噙在脣間。許雙奇掏出火機幫他點上,自己也點燃了一支萬寶路,兩人抽了幾口煙,室內的空氣充滿了菸草混雜在一起的香味兒。
昝世傑道:“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我?”
許雙奇道:“順路過來的,省紀委劉書記到了,給大家開了個小會。”
昝世傑眉峰一動,自他從濱海一把手的位置上下來,已經遠離了北港的權力中心,像這種事他是不會知道的,昝世傑道:“省紀委對北港還是那麼關照啊,是不是有人又犯錯了?”
許雙奇道:“也沒什麼,就是強調了一下紀律,應該是針對張揚的,他之前不辭而別,有一個星期都聯繫不上,有人說他去了漢城,反正啊,他是被上頭給盯住了。”
昝世傑對張揚最近的麻煩事也有所耳聞,他嘆了口氣道:“十年河東轉河西,誰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會怎麼樣。”他是在說張揚,也是在說自己。
許雙奇道:“我看他在濱海呆不長了。”
昝世傑沒說話,不過身軀向許雙奇傾斜了一下,以這樣的方式表明他想要聽到答案。
許雙奇道:“他和宋書記的女兒已經分手了,自然也在上頭失了寵,現在保稅區的管理權都被收回去了,他和龔奇偉之間的關係每況愈下,現在相當的惡劣。”
昝世傑道:“樹挪死,人挪活。以他目前的處境,早點離開方纔是明智的做法。”他從許雙奇的表情中揣摩到了他內心的想法,張揚的到來本來已經讓許雙奇對仕途死心,可是最近上頭不斷賦予許雙奇權力的同時也讓他的野心開始萌動起來。可以說許雙奇是最期待張揚離開的一個,只有張揚走了,濱海市委書記的位置上纔會產生空缺,他纔有希望填補這個空缺。
許雙奇道:“昝書記,依你看宮市長和龔副書記誰更有希望?”
昝世傑看了許雙奇一眼,許雙奇的這番話和沒問一樣,整個北港都已經看出了誰纔是項誠的接班人,許雙奇又怎會看不清楚?明知故問?應該不是,官場中人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面臨站隊的問題,昝世傑這種已經被排除出中心權力圈的人或許暫時不需要去考慮,但是許雙奇不然,他必須在宮還山和龔奇偉之間做出抉擇。
許雙奇的這句問話讓昝世傑有些不爽,應該說是觸景傷情,自己當年也是權重一方的人物,可現在,轉眼之間已經成爲昨日黃花。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自己的官場之路無疑已經進入了一條死巷,他看不到希望。
許雙奇這次前來是問計,可昝世傑卻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他想了好一會兒方纔道:“雙奇,這盤棋不是你能夠操縱的,如果我是你,我寧願做個旁觀者,決不去當一枚棋子,供別人擺佈。”
這是北港最炎熱的季節,在這樣的季節中,人心容易變得浮躁,張大官人坐在辦公室裡,吹着空調,品着清茶,這廝自從漢城歸來之後一直都過得悠閒自在,在別人看來,他最近收斂了許多。平時很少見他在公衆場合露面,連本地電視新聞上也很少看到他的報道。
可有些人註定是無法低調的,就算你躲起來,別人一樣可以找到你,金敏兒的事情並沒有因爲他們逃離漢城而結束,金承煥通過外交途徑向張揚進行追究。
權正泰在中國外交部特派員白志軍的陪同下來到了濱海市,他這次前來是受了金承煥的委託,調查金敏兒失蹤的事情。
這兩位可以說都是張揚的老熟人,當初他在美國紐約州大殺四方的時候,白志軍就是紐約州領事館的工作人員。至於權正泰,更是深悉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