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白心記得上次來白鶴樓的時候,並未有這張字帖存在。
怎麼數月未來,畫聖和魏如風的墨寶旁邊,多了一幅字帖。
仇白心走近一看,看到字帖上是一首詩,詩名也叫《白鶴樓》。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白鶴樓。
白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唐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湖上使人愁。
仇白心心頭起伏不定,詩詞淒涼婉轉,卻又有豪情寄語。
一首詩的好壞不僅僅在於詞句的組合,更在於閱覽者的共鳴。
能夠讓閱者心中泛起漣漪,引起心境上的共鳴,這便是絕妙的詩句。
而這首詩不僅詞雅悠然,自然曠達,又讓人心中升起與作者同樣的慼慼之感,讓人忍不住多番回味。
而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首《白鶴樓》上的字體,她居然未曾耳聞。
每一筆都似白鶴起舞,又似雲端漫遊,勾勒出一個個鮮活而生動的形態。
仇白心似是被字帖所惑,凌空虛指着字帖,慢慢的試着勾勒模仿字跡。
突然,掌櫃在仇白心耳邊輕輕一咳:“這位小姐……該醒來了。”
仇白心如夢初醒,猛然回過神,恍惚間看着掌櫃:“我剛纔怎麼了?”
“小姐被這張字帖上的筆跡所惑。”掌櫃的輕聲說道:“已經有一十三位接觸才俊,試圖模仿字帖上的字跡,卻因爲功底不夠而吐血昏迷,希望小姐不會是第一十四個。”
唐門幾個師兄弟卻沒什麼感覺,鶴顏歪着頭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這上面難道施加了什麼秘術?還能讓人吐血昏迷?”
“這是因爲作者的書法功力太高,又融入自我心境,所以旁人若是功底不夠,想要刻字擬形。就會受其反噬,這就好比江湖高手留下一套武功秘籍,若是後人修爲不足,妄圖強修的話,就會受到反噬一樣的意思。”
掌櫃的似乎對江湖中人很是熟悉,用江湖術語解釋起來,唐門衆人也較容易理解。
“一張文人字帖。居然還藏了這麼多門門道道,當真古怪。”
“這字帖是……”
“仇白心。”白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也只有白晨會直呼仇白心的名字,也只有仇白心會直呼白晨的名字。
兩人總能保持着默契,保持着親密卻又恰到好處的距離。
“兄臺,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時候,鶴顏很是突兀的說了一句。他看白晨的眼神裡,帶着幾分若有所思的疑惑。
熟悉,非常的熟悉,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聲音。
可是又是陌生的,陌生的讓鶴顏完全清楚知道,這個人他根本就不認識。
白晨先是看了看仇白心。又看了眼鶴顏,連忙退後兩步:“兄臺,你的這句話是不是弄錯對象了?”同時還不忘看一眼身邊的洛仙,難道他是想和洛仙套近乎?
“對不起,可能是我弄錯了吧。”鶴顏莞爾笑了笑。
“龍嘯天也是蜀地人,或許你們以前真的認識也不定呢。”仇白心調侃的笑道。
不過她知道這基本不可能,這幾位唐門的師兄弟出門次數極少,幾乎沒什麼江湖閱歷。
而白晨則完全是江湖老鳥的做派。而且以白晨這種飛揚的性格,如果他們認識的話,鶴顏沒可能不記得白晨。
“龍公子,四樓的雅間已經準備好了,您請。”掌櫃的在旁說道。
“有勞了。”
仇白心疑惑的看着白晨:“龍嘯天,爲什麼你可以登上四樓?”
“什麼叫爲什麼可以登上四樓,這白鶴樓不是開門做生意的嗎?”
“是……可是。上四樓應該要……”
“是不是要留一個墨寶?那天掌櫃的跑來問我要去幾樓,我說最高几樓就去幾樓,反正又不是沒銀子付賬,然後留了個墨寶。掌櫃的又把東家小姐請過來,然後我就上了四樓了啊,怎麼?有什麼不對的嗎?”白晨疑惑的問道。
在前領路的掌櫃苦笑,沒有做更多的解釋。
“剛纔掛在大堂中央,與畫聖名作齊排懸立的那個字帖,便是出自你之手?”仇白心驚疑不定的看着白晨。
白晨會機關術,她認了,機關術講究的是心靈手巧,在這點上白晨的確有不同世俗的靈思妙想。
白晨會醫術,她也認了,醫術講究天性,白晨的心性隨然豁達,又有名門傳承,自然不同凡響。
白晨還會煉丹術,好吧,雖然讓仇白心很無語,可是她還是認了。
只是,白晨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會是一個大文豪。
因爲他太不拘小節了,而學文練字講究的便是持恆心態。
白晨說的好聽點,叫做自由灑脫,說的難聽點,他就是個任性妄爲。
這種人能夠指望他以詩文抒發意境?
這種人能讓他寫出曠世之作?
可是,事實結果卻讓仇白心非常無語,難道自己以往對他的認知都是錯誤的嗎?
仇白心的話讓白晨產生了錯誤的理解,他看了眼掌櫃:“額,掌櫃,是不是每次去四樓都要留一張字帖?”
“是。”一個悅耳的聲音在白晨身後響起。
那是一個身穿粉妝的美麗女子,目光中帶着幾分精明,嘴角總是掛着自信的淺笑。
她是白鶴樓的樓主,她是京城的第一才女,黃依依。
一個讓無數才俊折腰的女人,精明、幹練,同時又擁有出衆的才華。
她敢攔住皇帝的去路,她敢直言不諱的對皇帝說,你還差一點。
老皇帝當時的臉色可想而知的難看,同時對黃依依說,明天我就拆了白鶴樓。
不過第二天等來的不是老皇帝拆樓的聖旨,而是天下第一樓的字帖。
“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白鶴樓的規矩。”白晨撓了撓腦袋。
難怪四樓總是閒置着,多來幾次。自己腦子裡的那些名家大作也要被掏空。
黃依依對着疑慮的仇白心微微一笑,仇白心心領神會。
“先去四樓再留字帖可以嗎?”
“當然,龍公子請。”
掌櫃的先跑了幾步,似乎是去準備去了,黃依依則是在前領路。
待到衆人來到四樓包廂的時候,桌上已經擺放好了筆墨紙硯。
“龍公子,小女子爲你研墨可好?”黃依依主動來到桌前。已經開始研墨。
“有勞了。”白晨也來到桌前,提起筆微微思量一番後,提筆便寫。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黃依依本來還能默默的研墨,可是剛看了白晨筆下的《水調歌頭》前兩句,手便在不經意間停下來。
那是一種心靈的震撼,是思緒的凝固,白晨筆下的每一個字都在她的腦中盤旋。
蘇軾的這首《水調歌頭》,詞義顯明易懂。卻又不顯庸俗,詞風絕倫美妙,每一句每一字都似畫中仙境,引人無盡遐想。
可是又以月圓月缺,寓意分分合合的聚散,引人入勝,讓人不禁勾起心中漣漪,似是感同身受。
“好詩好字……真乃曠世佳作!”黃依依毫不吝嗇讚美言詞。相比起白晨所作的第一首《白鶴樓》,黃依依更喜歡這首。
“謬讚了。”白晨很是不好意思,畢竟是抄了大文豪蘇軾的經典詩詞。
“掌櫃,去將龍公子的字帖裱起來,掛在大堂供賓客鑑賞。”黃依依目光流波明動,淺笑中說道:“就不打擾龍公子與諸位貴客雅興,依依告退。”說罷。黃依依也不做留戀,步履輕裙款款離去。
衆人各自選了個位置坐下,不得不說,四樓所能看到的風景。可謂是美妙絕倫。
透過寬大的空窗,眼前便是一幅山水相連的絕畫,是一幅自然與世俗交織的景緻。
與之相比,包廂內雅緻的擺設就顯得平淡許多。
當然了,在座衆人中,白晨幾個大俗人的反應就平淡的多。
事實上白晨已經是第二次從這裡看風景了,第一次觀看的時候,讓他的鑄武學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第二次的觀賞,就沒有那麼的震撼。
衆人依然沉浸在絕美風景中流連忘返,白晨漫不經心的吐槽了一句。
“這白鶴樓好是好,就是規矩古怪,而且來了兩次,都不給菜單直接上菜,而且收的價錢還便宜,這天下酒樓若是都這麼開,恐怕第二天就要全關門大吉。”
仇白心白了眼白晨,他是真糊塗還是裝傻充愣?
能上四層的人,誰還關心吃喝什麼的?
能夠坐在這裡,本身就代表着一種無上榮譽。
天下間多少的文人騷客,想要在這白鶴樓上證明自己,可是又有多少在白鶴樓下葬送了自己的春風得意?
曾經是天下第一大學士蘇鴻,他的名字享譽天下,而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經過任何嘗試,便成爲白鶴樓四層的座上賓。
然後是當代畫聖沏真和當朝宰相魏如風合作的詩畫,也讓他們成功登頂。
如果說天下人還能夠認可一個可以登上這層的人,那麼只能是那位將蘇鴻挫敗的顏面無存,橫空出世的曠古之才花間小王子。
不過他便如彗星一般,在漢唐的天空一掃而過,隕落在衆人的目光之中。
如果是他親臨白鶴樓,登上四層的話,或許沒有一個人會驚訝。
或許每一個文人墨客都曾經想象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登上白鶴樓四層。
即便是仇白心也曾經幻想過,當然了,憑着自己實力登頂和被人帶上來,完全是兩碼事。
只是在仇白心所能想象的全部,絕對未曾想過,眼前這個小子,會以驚世駭俗的文采,登頂成功。
而他本人似乎還不明白,自己已經做了一件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仇白心,你爹的事可辦妥了?”
在諸位師兄面前,仇白心不願提起這事,微微額首點頭:“已經好了。”
“若是有需要就告訴我,我應該能幫上點忙。”
白晨的話仇白心只是微笑表示感謝,鶴顏這時候開口了:“兄臺是京城哪位高官之後?能培養出兄臺這等文采。”
“我可不是高官之後,我與你一樣,都是江湖中人。”白晨呵呵笑起來。
“哦,看來兄臺和那花間小王子一樣,都是文武全才。”
“客氣了,在下只是個末流的混子。”
“哈哈……兄臺即便在江湖上混不出名堂,也能在士林中取得成功。”
“我可不行,在江湖上野慣了,如若讓我去官場中做官,沒準第二天便要被彈劾的奏章壓死。”
這時候包廂外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難道入朝爲官,就這麼爲難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