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痕明白了李奉所期望的是什麼了。
是這家園中每個人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尋求超凡的不會被當成螻蟻一樣踩死,迴歸淳樸的可以靠着自己的勞作享受寧靜,追尋生命燦爛的不會遭來無妄泯滅……
讓一切能夠回到異度災變之前。
讓異度荒塵不是潘多拉魔盒,只是一扇通向另外一個新奇世界的門,門外的一切無論多麼恐怖浩瀚,都無法影響到這個已經保持好寧靜法則的家園。
對世人堅稱,異度荒塵不過是一個虛擬世界,那裡無論多麼光怪陸離,無論多麼不可思議,只要你堅信家園是唯一的魂棲之地,那麼再龐大的、再高維的存在都無法撼動他們這些靈魂存在的意義。
人們也不是在顛沛流離,一直生活在最質樸與寧和的本初世界裡,人間聖度並非是遙不可及的彼岸,真正的人間聖度便是能夠維持這個寧靜的形態更久遠的地方。
吳痕走走停停,四處遊覽。
自從異度荒塵來臨後,自己都沒有靜下心來看看本就燦爛而美麗的這個家園。
靈視打開之後,過去藏匿在自己焦慮畫面之下的細膩與柔美也在一點點的展現出來,遼闊無垠的海岸線上,其實開滿了聖潔爛漫的花朵;巍峨冰冷的雪山之巔上也有紅狐靈貓在踏雪撒歡;漫天璀璨的星空中同樣有不可一世的神星墜向無邊的黑暗……
森林的螢火,同樣可以驅散未知的黑暗。
渺小的螻蟻,也展現出了它們令人驚歎的智慧。
黃昏之中那些從山洞中飛出的蝙蝠,即便擁有無與倫比的聲波音感也終究會被一些鷹隼給捕獲……
既是用靈視去觀察着對於高維昆蟲來說的微觀世界,也是在思索着生命相互之間的羈絆與因果,吳痕在踏遍山河去融入家園中的繽紛色彩時,內心也一點點的迴歸於寧靜,那份凝視陰影在他的靈魂深處一點點的消除。
假如生命一環扣着一環,那麼凝視着自己的高維昆蟲,同樣也被某種更至高的生命給凝視着……
就像是一隻夏蟲,本身生命就在秋來時結束,卻在爲如何過冬而憂慮,這本身就是愚蠢。
陰影凝視,本質就是一種虛無的壓迫感,是因爲自己通過一些跡象推演出了它的存在,以至於它變成了一柄懸在自己心頭上的利劍,每當自己集中精神的時候都會擔心這柄劍落下來,刺傷自己。
可一旦想明白了異度荒塵也遵循着那份質樸的規則,生命的每一環都有每一環的精彩與危機,那麼高維昆蟲對自己的壓制就是一種虛影,沒有實際性的傷害,只是擾亂自己的內心。
感知的進階,需要的是堅定的內心,越恐懼視線越狹隘,越迷茫,越無法聽清外界的聲音……
吳痕平靜了下來。
內心無比明清。
他坐在了一片戈壁之上,靜靜的等待着戈壁變成了無比豔麗的橘紅色,太陽完全沉入地平線下時,一些小甲蟲便爬出了土壤,在這戈壁中找尋着多肉的果實,這些果實又攜帶着多肉的種子,當小甲蟲們啃完之後,將堅硬的種子丟棄在了另外一片土壤上,這看似乾燥而貧瘠的土壤中實則已經有生根發芽的跡象。
沐浴星輝,吳痕緩慢的擡起頭來,望見了唯美壯麗的銀河。
銀河之中有幾枚星辰格外特別,它們與周圍星姿勾勒出了一張張熟悉的輪廓,似誰的臉龐,他們也在隔着無垠的深空凝望着身在異地的自己,絲絲掛念匯聚成了星辰周圍柔和的光漣,撥動着自己的心絃。
吳痕不知道那是屬於誰的星辰,可他感應到了對方的存在。
或許需要到達更高階的視覺,自己目光纔可以橫渡這洪荒宇宙,看清她臉上的擔憂與期盼,但此刻能夠捕捉到她通過星辰傳遞來的柔波,便已經令吳痕無比欣慰。
這個赤港,怎麼可能困得住自己。
高維昆蟲也休想結束自己的命運。
印堂上的死兆之蝶,終究會演化爲無拘無束的夢蝶,從此之後星辰大海、異度萬疆,都是自己腳下曾經踏足過的風景。
一整夜,吳痕靜靜的感悟着。
戈壁地平線的另一端,緩緩升起了黎明。
只是黎明的光輝卻好像被吳痕此刻眼眸中的神采給比了下去,他的瞳孔更加平靜,卻又格外璀璨,萬事萬物皆在這心靈之窗中,無比清晰。
“終於突破了。”
吳痕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無論是黃昏下的戈壁,還是黎明下的曠野,都格外瑰麗唯美。
但吳痕知道如今的自己也肩負起了一絲太陽的職責,需要爲這樣的世界撐起一片有序的光明,否則一切不復存在。
二階靈視。
和過往相比,這一次的突破尤爲可貴。
死兆法則是非常強大的能力,確實有資格與高維昆蟲博弈,甚至足以在之後遇到的頂級掠食者鬥爭中佔據先機。
可自己的認知還太低,低到知道了最終結果,卻找不到一條可以扭轉時局的出路。
女媧神端之所以會賜予人類靈醒的能力,便是爲了更好的感知異度荒塵,感知越強大,認知就會越高等,吳痕需要更高等的認知去剖析赤港的一切,去剖析高維昆蟲的能力,去理解自己的法則……
“之前看到了大量的血瀑涌下來,那代表的是屍橫遍野,血染大地。”
“很顯然這是一種預兆畫面,表示所有人都會死。”
“不知道現在能不能看到更具體的,不單單是一種象徵,而是能夠看到真實的內容,發生在未來某個節點的!”
吳痕保持着那份寧靜,與自然山川雲巒融爲一體。
慢慢的將手掌握緊,眉心之上再度浮現出了一抹紫色。
似有一隻額眼,又似一隻緩慢扇動着翅膀的紫皇蝶,它懸停在吳痕的印堂處,不是呈現那種死亡血光的黝黑,而是幽幽之紫,似開啓了一道因果之瞳,洞悉着如今已知的一切,解構着推演出來的一切,最終交織出一幅最爲合理的終果景象!
“你們人類基因會刻錄恐懼,個體的慘死更會釋放出一種恐懼信號,傳染到你們人類族羣之中,哪怕他們沒有經歷過你的死法,全身的細胞也好像體驗了一遍……”
“所以,我在思考,賦予你怎樣的死亡纔可以確保你們整個人類族羣刻錄下對我們的恐懼,這樣你們幾代人、幾十代人、幾百代人見到我們的時候,都會自覺逃散。”
沒有畫面,卻是非常熟悉的聲音。
吳痕沒有見到死兆未來的光景,卻聆聽到了過去的聲音,這個聲音源自於暴君虎甲,也源自於異度昆蟲。
給人類植入恐懼??
爲何自己腦海裡會浮現出這個聲音?
這與全人類的覆滅有着很大的因果,還是說死兆法則在提醒自己,自己其實已經與高維昆蟲進行過一番博弈,這些話正是高維昆蟲曾對自己說的!!
“嗡!”
突然,如喪鐘一般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炸開,緊接着吳痕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座座屍山屍海被赤潮給推向了赤港,這些屍體全部都是人類家園中的,其中一些面孔甚至吳痕是見過的!
又是一次近乎屠滅的死亡之兆,可是其中又有不同。
不同之處就在於,這次是最徹底的絕滅,包括那些投奔到長生派的叛逃們,他們也全部死亡!
覆滅,連出逃到女媧神端之外的那四成人類也全部死亡了!
這是爲何???
明明之前自己看到的死兆中,那些叛徒們活得好好的,覆滅的是一心想要逃逸出赤港的人類陣營,但現在自己看到的死兆景象卻改變了,是全人類共同覆滅的景象!
換做之前,吳痕很難冷靜下來思考,因爲這個信息實在過於龐大過於震撼。
但此刻吳痕內心震撼卻不至於慌亂。
他平靜的思考,必須通過這死兆畫面參悟出真相!
“吞併長生派,結果爲舊派陣營全死,投奔長生派的人活。”
“進攻魔方星,結果爲全人類都覆滅,不分舊派和投奔派。”
“爲什麼會這樣,難道是進攻魔方星反而更大的忌諱嗎??”
“不對,不對,死兆法則是有一個時間尺度的,原計劃的結論,只能夠證明我們舊派必亡,不能證明投奔長生派的人一定活,他們有可能活的更久一些罷了,但最後的結果還是死。”
“死兆法則在告訴我,進攻長生派,舊派先死,投奔派後死。”
“進攻魔方星,投奔派先死,舊派再死。”
“無論選擇哪一種,最終結局都一樣,就是先後順序的問題。”
可爲什麼會這樣呢?
吳痕腦袋裡浮起了一個碩大的問號。
兩個計劃,既然都觸犯到了高維昆蟲,爲什麼會有先後覆滅的差別?
“長生派爲什麼要蠱惑人類出走?”
“他們接引了四成的人類,目的又是爲了什麼?”
“爲什麼死兆法則要讓自己回顧‘植入恐懼’的言論呢?”
“難不成被接引走的那四成人類,與高維昆蟲要給人類植入恐懼有關?”
植入恐懼,植入恐懼。
將四成人類接引走,全球有近十億人……
忽然,吳痕渾身一顫,冷意像數以萬計的冰針穿刺過自己身體每一寸!!
長生派!!
有沒有可能,就是高維昆蟲放在赤港的傀儡!!
它們是高維昆蟲的牧羊犬!
高維昆蟲在做植入恐懼的實驗,它們讓長生派接引走的四成人類,就是給高維昆蟲執行千萬種死法,以此來榨取出十億人的靈魂恐懼。
它們要利用這十億人,向全人族刻下對高維昆蟲的恐懼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