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朝陽？”花了足足半分鐘，艾洛蒂才接受這一事實。房間裡就有鏡子，只要照一照，兩人就能看到自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們之間的契約呢？”
“沒有了。你等我一下……”朝陽強迫自己沉下心來，檢視着身體的狀況，不查不知道，現在一看他整個心都沉到了底。那些源源不斷爲他提供願力的白色絲線全部不翼而飛，就連原本存在體內的願力也所剩無幾，用數字來衡量的話，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五。
一千五……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願力耗盡的恐懼了！
這點願力差不多就是他剛好成爲惡魔時的存量。
這都不能說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簡直是一夜回到1912年了！
“你怎麼了？”艾洛蒂發現了他難看的臉色。
“願力……都沒了。不，現在先不管那個。”他伸出右手，集中精神發動能力，過了好一會兒，一張契約纔出現在他手中。
惡魔能力似乎還在，就是反應比以前慢了許多，好似他的意志傳達有了高延遲一樣。
“這個……能證明我的身份了吧？”
“我先問一句，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你當時是想用風暴劍劈我，對吧。”朝陽嘆氣，“那決然的表情和舉劍的姿態，簡直就跟我們在丹恩家初見時那樣。”
“你還記着啊，我都道過歉了。”艾洛蒂嘟囔着接過契約，掃了幾眼後按下手印，「我試試，你得聽到嗎？」
「能，有聲音了。」
重新建立起意識通訊的剎那，兩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昨晚對我……」
“我也是剛醒來，比伱早不到兩分鐘！”朝陽瞪眼道，隨即又快速移開視線，“衣服！”
艾洛蒂的臉頓時紅了。
哪怕這具身體跟她判若兩人。
“幫我找找！”
朝陽只能四處搜尋，好在房間衣櫃裡就有不少存貨，他隨手取出幾套寬鬆的袍子和襯衣丟給對方，也顧不上款式對不對了。
“行了，你可以回頭了。”艾洛蒂悉悉索索忙碌一陣後說道。
直到這一刻，他纔有功夫認真打量對方一番。天使的這具新身體大約20歲出頭，皮膚偏黃褐色，身材豐滿，五官則遠不如她原本的樣子，只能說中規中矩。
“你變老了。”艾洛蒂也在觀察他，“面相一看就不似好人，像是電影裡常見的反派。”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朝陽嘆氣，剛纔照鏡子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新身體約莫35歲到40歲之間，中等身高，體型偏瘦，臉上有許多鬍渣，眼眶深得像窟窿，一看就是不修邊幅之人，而且有長期酗酒史，平日裡嚴重缺乏睡眠。“我們得趕緊弄清楚，這兩具身體的主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你我又是什麼關係。”
“急需弄清楚的事情可太多了點。”艾洛蒂從牀上跳下，邁步走到窗邊，“但有一點我們或許可以確認，你過來看看。”
朝陽依言來到窗邊，望向外面的世界——此刻陽光明媚得有些晃眼，讓他情不自禁的擡手擋在額前。陽光之下，是一座生機勃勃的城市，一兩層高的平房彼此相連，一路排出去好幾裡。街巷之中隨處可見來往的行人，他們的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吵鬧聲、做生意的叫賣聲，甚至是打鬥聲都不絕於耳，在城市上方匯聚出一曲嘈雜的混響。而更遠的地方，大海佔據了全部視野，青色的海面一直延伸至天空邊緣，將這座城市包裹在方寸之間。
海邊的城市？
朝陽再把身體探出窗外，努力扭頭看向另外兩側——其中一邊仍是大海，而另一邊則能看到一片連綿起伏的樹林。
“我們在……衛城裡？”
“我也是這麼想的。”艾洛蒂點點頭，“如果它真是衛城，那就有點驚人了。你看……下面這鬧騰的樣子，哪有被迷霧吞沒過的痕跡？”
尚未出現迷霧的衛城……
十五年前……
他們來到了過去！？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有了同樣的答案——邪神。衛城之所以傾覆，是因爲被迷霧籠罩，但他們都知道，迷霧只會出現在邪神影響力最爲強烈的地方。而在方尖碑的綠光出現前，拾音也發出了先神氣息的警告。
“我們不妨推測一下。”艾洛蒂快速的說道，“即使過去了十五年，邪神的力量也沒有完全消散，只不過一直被迷霧所隔絕，纔沒有影響到外面的世界。但你驅散了迷霧，相當於揭開了衛城的面紗，而邪神的力量也得以釋放出來。”
“我覺得你說得都對。”朝陽只能承認，因爲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由於拾音拍着胸脯說它能第一時間聞到同類的氣息，他才認爲最大的阻礙僅可能來自於隱霧之神，但誰能想到，即使過去十多年，邪神依舊在影響着這座城市？同樣是因果神降臨過的灰丘礦場，現在都快成旅遊打卡勝地了。
另一點疏漏在於，從拾音發出警告到綠光射來，前後連一秒都沒有。而面對因果之神的蛇形紅光時，他們至少還有那麼點思考對策的時間。
這已不是大不大意的問題……只要他打算驅散衛城的迷霧，就一定會遭遇這樣的情況。
“那根有棱有角的方尖碑，應該就是邪神了……”艾洛蒂思忖道，“我當時想帶你離開，是直覺感受到了強烈的危險，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跟在輝煌堡看到天空裂了時一樣。”
綻裂的天空，如瀑布落下的鮮血，蠕動的膜……就差那麼一點，因果之神便能來到這個世界。
那方尖碑呢？它給人的感覺完全是另一面——平整、光潔、聳立……好似在宣示自己絕非自然所能誕生，而是一件精密到極致的藝術品。
“這恐怕是一個新的邪神。”朝陽喃喃道。
“同感。”艾洛蒂點頭，“除開同樣怪異外，它跟輝煌堡的邪神氣質完全不一樣。問題在於，我們到底算是死了還是活着？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幻象，那我們爲什麼會被送到還沒有遭迷霧吞噬的衛城來？”
朝陽正準備開口時，忽然看到視野中出現了一個透明的字符！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他驚訝的看向艾洛蒂，發現後者也同樣震驚，目光死死的聚焦在身前三十釐米的地方——而那裡壓根空無一物。
朝陽意識到，不光是他，艾洛蒂也看到了同樣的字符。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將這些字一一讀出。
那竟然是一首中文“詩”。
“何爲雙重影；”
“何爲憐世人？”
“恨從心中起；”
“因果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