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磨折,有些情意和堅持卻永恆不變。
她垂下眼睫,輕輕道:"昨晚宮門關閉後,楚曄又入宮了。"
鳳衍猛然擡頭。
鳳淺兮神情淡然無波,"兩個月前他曾受過重傷,後又舊疾發作,昨晚我爲逼他離開傷他肺腑……情況十分糟糕。昨晚我給他處理過,走的時候他還沒醒。算算時間,他現在應該已經甦醒。可他不能在宮中呆得太久,所以……所以我想麻煩皇叔,待會兒出宮的時候帶他一起走。"
鳳衍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深深看着鳳淺兮。
鳳淺兮也沒有催促,她肯定鳳衍會幫這個忙,至於他心裡多少計算,這不在她關心的氛圍內。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空氣裡流動着寂寞的因子。
半晌,鳳衍才道:"殿下仍舊一意孤行要和親南齊麼?"
鳳淺兮這次卻沒回答。
鳳衍凝眸認真看着她,喚了稱呼。
"兮兒,你既放不下楚曄,何苦委屈自己?"
鳳淺兮仍舊不說話,神色有些怔怔的。
鳳衍嘆息一聲。
"你如今身居高位,一呼百應,無論要什麼,都有人雙手奉上。唯有這人世間最珍貴的情愛,並非任何人給予的都是你內心真真需求的。我是過來人,我知道愛而不得遺憾終生的滋味,也知道情義掙扎抉擇的矛盾痛苦。或許當年我的退讓是錯誤的,所以註定此生孤苦無所依託。已經有我這個前車之鑑,我希望你能慎重起見……"
"皇叔。"
鳳淺兮忽然打斷他,眼神茫然又透出一絲光亮來。
"若讓你重新選擇,你會怎麼做?"
鳳衍沉默了,一瞬間眼裡閃過多種複雜情緒。
茫然、後悔、無奈、憂傷、痛楚……最後都化爲歲月沉澱後的透徹。
"不知。或許我會爭取,若得不到,再退讓也心甘情願沒有遺憾。"他語氣渺茫,穿梭時光河流回到往昔,聲音輕了下來,"昨
晚回去後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麼多年我不曾娶妻,固然因爲放不下你娘,然而真的只是如此麼?或許我心中仍舊有不甘,不甘未曾爭取過就那般輕易放棄。我甚至想過,若是當年我也和皇兄那樣大膽表露心跡,或許上天也會眷顧我一次。今日,也許你就是我的女兒……"
他兀自一笑,滿臉苦澀。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也沒有後悔藥。這人世如此反覆無常,誰知道今日的擦肩而過就是日後的永生別離?誰料到今日的錯過換餘生痛悔無邊?所以兮兒,趁現在還來得及,把握當下。"
把握當下。
鳳淺兮低着頭,這連個月以來許多人都在她耳邊說這句話。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她向後靠了靠,有些疲憊道:"我知道。"
鳳衍看着她,這個過早擔負起江山重任的少女,她才十七歲,正是大好年華,又是一國太女,將來的女皇。她滿身榮耀大權在握,眼底卻深深疲憊和蒼涼。
心中泛起淡淡的疼痛,他語氣不自覺的柔軟下來。
"感情之事,向來不以權衡利弊和理智才決定開始的。"
他深深看一眼鳳淺兮,轉身準備離去。
"皇叔。"
鳳淺兮又叫住了他。
鳳衍頓住腳步。
鳳淺兮站起來,"各國使臣是來觀我朝冊封太女之禮,別的不說,司徒輕塵和譚軒應該不日即將離去,但他們只要還在天鳳,我們就該盡到東道主的禮儀。還請皇叔去驛館,爲幾位使臣安排行程,遊覽我天鳳各大名勝古蹟。他們沒嫌煩,就不可終止。"
鳳衍怔了怔,一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回首詫異道:"你打算讓楚曄留在宮中?"
鳳錢晞沉吟須臾,道:"我想過了,送他出宮容易,一旦進了驛館,卻難保不會被人發現,尤其是容臻。"
"所以你要調開驛館中的所有人?"鳳衍若有所悟,"其他人也就罷了,容臻可是專程爲你而來,只怕他寧可守在驛館,也不會聽從我們安排
的行程。"
"無妨。"
鳳淺兮淡淡道:"這裡是天鳳,不是他南齊。只要進了宮,任他有千般能耐也終究受限。"
"可他進宮後你也脫不開身了啊,到時候於事無補,反倒是讓他有機會發現楚曄……"
"我脫身幹嘛?"鳳淺兮漫不經心道:"父皇病重,耽於國政,我身爲太女,事務繁多,哪來的時間接見使臣?我娘對我未來的夫君很有意見,即便是出於對長輩的尊重,容臻也會入宮覲見我娘。我娘病情不穩,到時候必定要我表哥相隨,沒了表哥的時時關注,宮裡自然是我說了算,再加上還有五姐……還怕瞞不住他?況且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冒着楚曄被他發現的風險還允許他日日進宮。"
她目光意味深長,"屬於上位者的政治遠見和疑心病,容臻也有。"
鳳衍眼神一亮又隱,然後道:"可大越的那個慕容小侯爺……"
"哦,我娘對她也很有興趣。"鳳淺兮雲淡風輕的說道:"她現在想方設法阻止我嫁到南齊去,若是能把慕容歸和容臻湊一對,她十分樂見其成。而且這個理由,容臻不會有半分疑心。他可以懷疑任何人,不會懷疑一個瘋癲多年心智若孩童的病人。"
鳳衍心中一動,"你娘也知道楚曄在宮中?"
"嗯。"
鳳淺兮無奈道:"昨夜太晚了,我給楚曄處理傷勢完畢後已經丑時過,避免她擔心,桃夭告訴了她。但你也知道,我娘神智不清醒,我自然不會放心讓她和陌生人相處,所以我會讓桃夭在旁邊跟着,免得她說漏了嘴。這樣一來,就天衣無縫了。"
鳳衍緩緩微笑。
"如此甚好。"
他起身告辭。
鳳淺兮回了一趟淬芳閣,告知蘭羽自己還有政事要處理,可能晚些回來,蘭羽眼珠子轉動,笑得有些狡黠,催促她趕緊去。她有些鬱悶,覺得在娘心裡,楚曄纔是親兒子吧?
搖搖頭,她走了出去。當然,處理政務是必須的,直到午膳過後,她才又去了冷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