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丞覺得奇怪,卻也不敢多問,涎着笑臉在旁指路。
"是,殿下您這邊請――"
他眼角餘光稍稍擡起,這才驚異的發現太子殿下竟然穿着厚厚大大氅,脖子上海裹着一圈灰色毛領。
這才九月,不過秋季。北方雖氣候嚴寒,這個季節卻也沒到冰冷刺骨的地步。他恍然想起,這位殿下據說從小身體不好,較之常人稍微體弱些。
他低頭恭敬的帶路。
當初鳳欣悅住的地方是整個驛站最豪華的房間,在二樓倒數第二間。
裝潢精緻,一應用具皆數上層,連那梳妝檯都是單獨新做的。還有垂掛的紗幔以及牀上的被褥枕頭,甚至還掛上了窗幔以擋寒風。
相較於這間房的精緻華麗,隔壁丫鬟休息的耳房就顯得簡陋了許多,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除了一架陳舊的牀、簡單的桌椅板凳,幾乎就沒有其他任何用具。
其實原本不是這樣的。
要知道,但凡驛館住的地方都是有身份的人,他們身邊的丫鬟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住的地方也不會太差,最起碼不會這麼寒酸。
原本那些必要的用具也都是嶄新的,卻被那七公主溫柔又堅決的要求換了下來。
驛丞想起當時那位七公主的態度,笑容可掬溫婉如水,眼神卻凌光四射寒氣逼人。
那女子顯然不是什麼好鳥。
無奈他官微言輕,人家是一國公主,還是未來的王妃,他得罪不起,只得按照她的吩咐給換了。
這將近一年裡,也再沒有貴人來住過,也就沒有再換回去。
他偷偷擡頭看了看楚曄的臉色,那男子依舊神容如雪眉目不驚,然而他在身邊站着,卻覺得格外的冷。
那種由內而散發出的冷意,刺骨的冰寒。
"把這裡的東西都撤走。"
那尊貴優雅的男子這樣說。
他怔了怔,"啊?"
楚曄沒看他,走進那耳房,"今夜本宮住這裡。"
驛丞目瞪口呆,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回過神來後就忙跟上去,道:"殿下,此地偏漏,您萬金
之軀,怎可……"
楚曄眼神淡淡一瞥,他立即住了口。
不知怎的,那男子明明眼神平靜如海靜若止水,但那樣一眼瞥過來,卻讓人心驚,彷彿下一刻那平靜的海水就會翻起驚濤駭浪,直直讓人捲入海底深處,萬劫不復。
楚曄已經走了進去,不再理會驛丞。
驛丞站在門口,有些猶豫。
這般狀況,他便再是遲鈍,也察覺出了異樣,回想起自踏入驛館開始太子問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反應,赫然便於天鳳那太熙女帝有關。
莫非……殿下和太熙女帝……
他突然機靈靈打了個寒顫,忙不迭的彎腰。
"是,殿下您好生休息,下官囑咐人爲您添置被褥……"
"不用。"
屋內楚曄的聲音飄出來,淡如雲煙。
"這樣很好。"
驛丞又怔了怔,心想那屋子本來就簡陋,連被褥都是陳舊的,窗戶也沒有窗幔遮掩,夜晚風吹進來,整個屋子都透着涼意。旁人也就罷了,偏偏這人本就有痼疾,看他一身裝扮,顯然畏懼寒冷。若是因此受了寒氣,到時候就是他招待不週,別說烏紗帽保不住,項上人頭也得搬家。
他這般想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殿下……"
身後有人走上來,是那冷冰冰的侍衛。
"殿下一路勞累,你還不去吩咐人準備晚膳,杵在這裡做什麼?"
驛丞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卑躬屈膝道:"是,是,下官這就去。"
他匆匆而去,也不去想到底要不要準備新的用具,這位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他還是安於本分比較好。
修原看着他離去,又回頭看了看站在房間裡凝眉思索的主子,想了想,恭敬道:"殿下,三公主有信傳來……"
"嗯。"
楚曄只淡淡的嗯了聲,也不問那信的內容,接着就陷入了長長沉默之中。
修原稍稍一猶豫,隨即釋然。那些事情早在殿下意料之中,三公主傳信想問也不過是催他趕緊回國罷了。
其實,原本早就應該回去的,卻因爲……
他心中嘆息一聲。
殿下天縱英才,操縱人心翻雲覆雨,不成想最後竟深陷情網不可自拔。
……
月色如水,柔曼的傾瀉而下,照得屋檐高閣上斑斑亮光。屋檐下窗紙上倒映出頎長的影子,伴隨着低低的咳嗽聲,在窗紙上浮動飄搖。
他靠在窗欄上,在低矮簡陋的屋子裡品味當初她在這裡曾留下的斑駁痕跡。
彼時她含悲忍辱屈身在此只爲復仇伸冤,以及……算計他。
這般孤苦的環境於她而言,大抵根本不算什麼。亦或者,她早已習慣,在體會過那般悽楚絕望的滋味後,日後無論再經歷什麼,都不會覺得苦。
因爲那苦和痛,在心裡。
也唯因如此,才更不懼任何風波。
眼睫低垂,掩藏了眼底重重心事。
……
正值風雨飄搖的時期,鳳淺兮原本以爲刺殺事件後會引發一連串不可抗拒因素,她也做好了足夠的準備來應付。讓她有些意外的是,大越那邊遲遲未曾因慕容歸遇刺而對天鳳提出質問。
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夏侯秧因慕容歸女兒身龍顏震怒,那也應該關起門來自己處理。要知道,慕容歸可是出使他國的外交使臣,身份特殊。使臣在別國遇刺,無異於打本國帝君的臉,大越的朝臣們怎麼都不可能忍氣吞聲的。
難道,這又是容臻暗中施壓?
想了半天,除此以外,鳳淺兮想不出還有其他可能。
她偏頭拿起一封奏章,蹙了蹙眉,對身旁侍墨的女官凌霜吩咐道:"傳朕口諭,令禮部侍郎鳳大人進宮。"
"是。"
凌霜頷首離去。一個時辰後,她帶着鳳晞貞走了進來。
"微臣參見陛下。"
兩人私下裡雖然不分你我,但公事上還是清清楚楚,該有的禮節不能斷。
"免。"
鳳淺兮揮了揮手,將擺放在旁邊的奏章遞給她。
"這是南部剛加急送來的情報,季縣一帶今年鬧蟲災,而且還是蝗災。大量啃食植被,糧食麪臨絕產,緊接着就是饑荒……"
她說到這裡一頓,道:"朕打算讓你去賑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