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滅國後,國號被廢,北周侵佔的半壁江山也各自分縣,而原先的京城則改爲定州。楚銘回京覆命,楚曄卻留在了定州,只因楚皇千里傳召,命楚曄在定州監督修建行宮。作爲日後帝王南行休憩之所。
楚瑤因曾爲高麗太子妃,對皇城熟悉,是以也留了下來。
深夜,月明星稀,硃紅宮闕下人影婆娑,斑斑諜影。
八角廊柱亭中有人負手而立,目光遙遠。不遠處一宮裝麗人帶着兩個丫鬟緩緩而來,看見亭中人,頓了頓,對身後宮人吩咐了兩聲,示意她們退下,自己則踏上了涼亭。
“五哥這麼晚了不在屋子裡休息,來這裡做什麼?”
楚曄沒回頭。
楚瑤走過去,道:“五哥有心事。”
肯定句,非疑問句。
楚曄依舊沒說話。
楚瑤站在他身邊,沉默半晌,問:“定州方圓數百里爲北周侵佔,除此以外東北、西南數十座城池均爲天鳳和南齊瓜分。定州算得上三國分界線,再加上正南有大越,四面強國環顧……爲何要在這裡修建行宮?不要說那是父皇的意思。父皇還沒老到那麼糊塗,即便是出行暫住,也不可能在這裡。我只是好奇,你究竟用了什麼方法讓父皇下這道聖旨的?
楚曄此時才半側頭看她一眼,脣邊露幾分淺笑。
“出嫁兩年,你越發沉穩內斂,心思細膩。”
楚瑤不置可否,“總不能辜負五哥一番教導之心—哎你別岔話題,我現在問的是你,你可別繞到我頭上。五哥,我知道你做事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可我就是好奇。你修建行宮幹嘛?修建行宮就修建吧,爲什麼偏偏選擇定州?這不合常理啊,父皇也不可能南下游玩在此駐足休憩……你就告訴我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喋喋不休滿臉疑惑不解,非要問出個結果來。
楚曄回頭看她一眼,笑笑,眼神卻有些深,不答反問:“容臻還沒回國?”
“沒呢,容悅倒是回去了……哎你
又顧左右而言其他。”發現上當的楚瑤佈滿的嘟着嘴,“容臻跟你一樣,肚子裡九曲十八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難道是被你佔了先機輸了幾座城池而心懷不滿,想要趁機奪回來?”
她自顧自的分析着,不時的皺皺眉頭,想了半天想不出個結果來,索性放棄,又重回之前那個問題。
“五哥,你就當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唄,我想了好幾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整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再這麼下去,我估計會成爲史上第一個被自己給膈應死的人。你就行行好發發善心,救救你這可憐的妹妹唄……”
當初爲做臥底,她可是由楚曄親自培養的人才,口齒伶俐聰明非凡,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柔弱無辜的樣子扮演得入木三分,比當初的趙倩茹厲害多了。
楚曄又忍不住笑笑。
“什麼時候你也學會苦肉計了?”
楚瑤哀嘆一聲,無限淒涼道:“可惜你是我兄長,不然我倒是想來個美人計……美人計也沒用,這天底下能對你用美人計的,也就一個鳳淺兮了……”
她說這話完全就是順口溜,卻不想美人計三個字剛好戳中楚曄心事。當初棲霞峰偶然邂逅,一曲琴音讓他流連忘返,琴瑟和鳴引他怦然心動,到頭來發現那不過只是她精心策劃的美人之計。
他自以爲看穿她的陰謀,卻不成想原來一開始他真的是她準備捨棄的‘棄子’。
情深奈何,相思無垢,終究抵不過一顆‘斷情丹’。
……
楚瑤最後三個字出口便自覺失言,凝眸看過去,卻發現他神色沉靜面有陰鬱眉間淡淡沉浮,似晚霞後的天空,晦暗陰沉。
她眉間一跳。
當初楚曄和鳳淺兮相識相戀的過程除了當事人,旁觀者無一人知之甚詳。即便是容臻,對棲霞峰那一段也不知曉。而這美人計,卻是兩人之間糾纏的開始。
“五哥……”楚瑤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我……我是開玩笑的,你……”
失神不過一瞬,楚曄很快就收斂了神容,
淡淡一笑。
“真那麼想知道?”
楚瑤一怔,反應過來他是回答自己之前那個問題,當即也顧不得方纔那一茬,立即點頭如搗蒜。
“你說說,你是怎麼讓父皇答應在這裡修建行宮的?”
楚曄望着天空那一輪月色,目光也似浸了那月色的溫柔,慢吞吞道:“在下令攻打鄲城的時候我就傳信回去,奏請在原高麗皇城之中修建行宮。一來高麗現有宮室規模龐大毀之可惜,留着卻也不知該用於何處,剛好可以略作改動用於修建行宮。而高麗爲三國瓜分,皇城四面爲敵,行宮在此難免尷尬。是以我向父皇保證,我會利用行宮之便,定結他國爲盟,爲將來天下大戰擴充疆土奠定基礎。”
楚瑤睜大眼睛,半天才回過神來,懷疑的看着他。
“父皇就這麼相信了?答應了?”
不會吧。她那老奸巨猾心思深沉的父皇會那麼容易的就憑五哥這番幾乎可以說是異想天開的話就答應在定州修建行宮?這完全不可思議,不,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好吧?
楚曄沒有笑意的笑了笑,“我向父皇立下了軍令狀,若做不到,自縛面聖,以命……謝罪天下。”
楚瑤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好半晌纔回過神來,聲音裡含着急惱和擔憂,“你瘋了?居然拿這種事立軍令狀?要是你沒完成任務,到時候父皇就會……”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父皇對五哥的忌憚她心中怎會不明白?只怕巴不得五哥自蹈死路,又全了帝王威嚴美名。這分明就是自掘墳墓之舉,五哥怎會如此糊塗?
“我沒瘋。”
楚曄神情淡淡,目光看向遠方,眼中波浪迭起又緩緩沉澱,像投影在深海平面的夕陽,霞光漫漫如絲如縷,隨着那波紋漫漫盪漾開來,絢麗得令人睜不開眼睛。
楚瑤怔怔看着他,聽他說道:“人生就是一場賭局,贏了皆大歡喜,輸了一無所有。我一無所有之時敢傾盡一切去賭,結局還未分明,豈知我就真正的血本無歸?不試一試,我總是……不甘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