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夜和納蘭明若回來的時候,已經月上梢頭,天色微青了。
納蘭明若在馬車裡面,早已因爲一路上搶購衣物飾品,現在半睡半醒地靠在同樣坐在馬車裡的獨孤夜肩膀上。
男子的肩膀傳來溫暖的堅實感,竟然被柔軟的枕頭還要舒服。
納蘭明若手裡抓着一堆堆衣服,撥浪鼓,胭脂,金步搖,甚至是一些小吃,靠在獨孤夜的身上,喃喃道:“獨孤夜,到家了嗎?”
其實馬車已經到了夜王府的大門口了,但是獨孤夜看着即將要睡着的納蘭明若,害怕自己這麼一叫,就會擾亂了她的好夢,於是只好撒謊:“好早呢,你累了的話,就先睡一會兒吧。”
其實在聽到納蘭明若那一句,到家了嗎?
獨孤夜的心裡,說不出的開心,好像自己的心在納蘭明若的旁邊,就會跳地比一般時候要快上幾個節拍。
這麼說來,這個鬼精靈,是已經將夜王府,當做了自己家了嗎?
雖然已經是自己的女人了,但是獨孤夜在聽見她自己親口這樣說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嘴角一勾。
淡如水的薄脣,輕輕抿着,上面似乎還帶着納蘭明若與生俱來的清香,其實獨孤夜笑起來的樣子,是很好看的,雖然他平時不善言辭,並且也很少笑,但是他骨子裡,卻是一個極溫柔的男子。
納蘭明若在聽見那句,好早之後,就在獨孤夜的肩膀,沉沉睡去。
在看見納蘭明若睡着了,獨孤夜輕輕撩開馬車的簾子。
然後抱起納蘭明若,一直朝着她寢室的地方走去,將她安置在她的牀上。
然後擡頭,看了看即將破曉的天空,想着反正也睡不了多長時間了,於是就披上黑色的水貂,吩咐手下,備上馬車,朝着門外走去。
白天的事情,他一直在想,錦無恙的母親,真的是被納蘭明若的父親害死的嗎?
但是爲什麼他們之間會有這樣打的冤仇呢?
不應該啊,本該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啊?
他想要親自去調查一番。
……
……
尚書府。
錦無恙一大早就來拜訪。
但是卻不是來找陸雪衣的,而是一開始就直奔着納蘭明若以前住着的那個小院跑去。
不知道爲什麼,他現在忽然很想看看之前他和納蘭明若一起嬉戲的那棵大樹。
從前並不覺得,這種破破爛爛的地方,有什麼值得懷念的,但是現在他就是想要看一看當初納蘭明若住的地方。
再次走到那棵大樹下面的時候。
錦無恙愣了愣,好像之前的那棵大樹,並沒有記憶中的高大和粗壯了,但是上面卻滿當當地記載着他童年個納蘭明若的記憶。
他輕輕將自己的手按在大樹上,想着夢中的情節,想着之前在龍舟上,傾國傾城的納蘭明若說
自己從小就是一個吃軟飯的。
其實要不是他們之間有着不共戴天仇恨,他一定不會嫌棄納蘭明若相貌醜陋,癡癡呆呆,雖然還是終究無法愛上這樣的女人。
但是一定會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在她受到欺負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保護她,而不是一直慫恿那些女人去打她。
心纔剛剛軟了一些。
錦無恙又狠狠地搖搖頭,打消了心中那樣可笑的念頭,怒喝道:“不!我怎麼可以那樣想呢!母親死的時候是那樣的痛苦啊,都是因爲納蘭明若的父親,要不是他,我怎麼會從小就失去母親了呢?我恨她!我一定會殺了她的!一定!”
他安慰自己,現在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肯定只是因爲納蘭明若變美了,所以他一時鬼迷心竅,纔會被她蠱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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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每當別人家的小孩依偎在自己母親的懷裡的時候,他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看着別人的幸福,原本他也可以有這樣的幸福的,都是因爲那個神醫。
都是納蘭明若的父親,所以他一定要報復,一定!
這樣想着,錦無恙的手,忽然像被燙傷一樣,從樹枝上抽離,然後毅然轉身。
朝着尚書府的大門口走去,他要去墓地裡面看看自己的母親,是有多久沒有去祭拜母親了呢?
陸雪衣一聽說她的無恙哥哥來到了尚書房,馬上朝着小院跑去,她記起昨天管家說的話,他說只要少爺一醒來,他就讓錦無恙來找自己。
於是她天真的以爲錦無恙是來找自己的。
正當她興高采烈地進去,恰好看見錦無恙已經出了尚書房的大門。
她趕緊追上去,在他的身後喊着他的名字,但是錦無恙至始至終地沒有回頭。
荒涼的目的。
一座小小的墳墓,上面是已經枯萎乾涸的花,一些雜草還有去年的香火零零散散地鋪散着。
錦無恙手裡拿着新鮮的野花,來到母親的墳墓前,爲母親祭拜。
其實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憑着宰相府的勢力和威望,爲什麼自己的母親連一座陵墓也沒有。
只是像這樣建一個小小的墳頭,埋在這荒山野嶺,可是父親就是一意孤行,要將母親葬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他跪在母親的墳前,想着自己這幾日的挫敗,想着納蘭明若那驚天動地的變化,想着以後納蘭明若在夜王的庇佑下,自己就更加難以復仇了。
居然伏在母親的墳前,痛哭流涕了起來。
大抵是天公都在可憐他。
天雷滾滾,不多時,一陣洗天劫地的暴雨,就傾盆如注了。
大雨密密匝匝地打在錦無恙的身上,他纔剛剛從龍舟上淋溼了下來,醒過來的時候,都沒有喝退燒藥,就馬不停蹄地出來了,現在又瞬間暴露在了大雨中,頓時感覺頭腦昏昏的。
但是也正是這滾滾的天雷,可以
掩蓋住他身爲大丈夫的哭聲,他終於不再壓抑,肆無忌憚地趴在黑黝黝的泥土上,哭得一塌塗地,想將這些年來的委屈和痛苦都傾訴出來。
懸河瀉水一般,雨水抽打着他的身軀,但是他一點兒也不冷,只是感覺到身上火一般的灼燙。
這個時候,身邊忽然出現了一襲白衣。
錦無恙訥訥地擡起頭來,看見了一臉清秀的陸雪衣,她依舊是一身白衣,美麗動人,此刻她撐着一把油紙傘,遮在錦無恙的頭上。
但是她自己一大邊的身子,卻是露在傘外面的。
雖然錦無恙對她的呼喚無動於衷,但是自從他走出尚書府大門的那一瞬間,陸雪衣就僱了馬車,一路跟着錦無恙來到了這裡。
她是知道他的事情的,也曾猜想過他心裡的委屈,但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脆弱地痛哭流涕的錦無恙,她看着錦無恙,也是溼了眼眶。
錦無恙看着一直對自己不離不棄的陸雪衣,有那麼一瞬間的感動。
儘管他從小就不喜歡陸雪衣,但是卻在一直利用着她,很多的事情,其實都不是陸雪衣想出來的,都是錦無恙在她的身後,充當黑手,指使她去做的,最後都是她揹着罵名,可是她總是無怨無悔。
此刻又看着爲他遮傘的陸雪衣,錦無恙忽然頭一次覺得他對不起這個從小驕縱的尚書府二小姐。
錦無恙擡起已經哭得紅腫的桃花眼,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來了?”
她不說話,只是蹲下來,用手環住他。
這是她無聲的安慰嗎?
錦無恙又留下一滴眼淚來,但是這一滴眼淚,卻不是爲母親流的,而是爲了陸雪衣流的,能這麼些年來,一直陪伴着自己,實屬不易。
並且陸雪衣幾乎賠上了她的整個青春。
已經夠了,他對自己說。
於是狠下心來,一把打掉了護在他頭頂的油紙傘,將身前的陸雪衣狠狠地推開!
“滾!你是什麼東西?我不需要你管我,我不需要你來可憐我!”
錦無恙大吼着,將一身雪白的陸雪衣推到了被雨水打溼的泥潭裡。
然後支撐着站起來,將陸雪衣的傘踩在腳底下:“你滾!你憑什麼管我?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我報復納蘭明若的一顆棋子罷了?哈哈!可笑,可笑,莫非你還以爲我是真心待你的嗎?”
說完,錦無恙再也忍不住,朝着雨中奔去。
而一向乾淨潔白的陸雪衣此刻躺在雨水中,渾身都是髒兮兮的泥巴,眼睛詫異地看着跑遠的錦無恙。
怎麼會?
她的無恙哥哥,怎麼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呢?
他是欺騙自己的?把自己當成一顆棋子嗎?怎麼可能呢!
怎麼可能!
“哇——”的一聲,一向堅強自傲的陸雪衣,在大雨滂沱的墳前,忽然痛苦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