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正自此,賑災期間就住在了趙府。除了白日裡辦公,閒暇的時候總和父親在府裡轉悠,有時也會叫上二叔、三叔一併飲茶吃酒,偶爾在院子裡的亭子裡舉行小宴,叫上府裡的姑娘少爺都一同樂呵一晌。
眼瞧着一天天地過去,災情也漸漸地過去了,李雲正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然而,事實上不是他不說走就能留下的。在臘八前兩日,京裡派來了人,傳達聖聽,着令吏部尚書李大人不日回京述職。
在趙安然刻意的躲閃,李雲正有心的癡纏下,老太太終於明白了李雲正的心思,雖和料想的不一樣,卻也合了老太太的心意,只是父親不大樂見其成,總想着安然嫁過去。
臘八是府裡的大節,趙家向來重視,頭一日就開始忙忙碌碌,直到次日的清早,日頭還沒出來,府裡上下就已經齊聚映輝堂,等着老太太賞下福粥。
宴席擺在映輝堂的側大廳裡,老太太做在正位上,李大人與父親分別在左右首座,二叔、三叔次之,二嬸孃、三嬸孃緊挨着坐下,最後纔是孫子孫女們依着次序坐好。
趙安然排行老二,自然緊挨着大姐安靜。
只見她臉上敷了濃妝,胭脂點紅了兩腮,兩眉彎彎似彎月。但是,再是濃妝淡抹,也掩蓋不住失落的眼眸,沉浸的淚水。
她應該是知道了吧?
她很同情大姐,原本救下二叔的該是柴家的人,與大家成親的爺是少年英才柴亦朗,她本是少年夫妻的命,卻因着趙安然改變了這一切。
若她沒有去算計李氏,若李雲正沒有來說情,若他沒有遇見恰巧經過的大姐,或許就不會有那匆匆一瞥的傾心。她相信,李雲正是真的喜歡大姐,可大姐正是年少,最是充滿幻想的時候,卻猛不丁地知道要嫁給一個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大姐或許是忐忑的,也或許是不安的。
十三歲的年紀,花季的少女,卻要充作繼室,教養僅比自己小兩歲的兒子,面對那樣的兒子,她情何以堪?
他鄉背井,她又如何面對常日的孤寂?
夫君比他大了整整十八春秋,比她父親都要大上一歲。五十而知天命,等他五十歲,她才三十,她不想這一生寂寥,不想讓自己陷入那樣的境地,她哭着求母親,哭着說“不要”,可祖母的一句話,就將她打入了地獄。
“他只要你。”
一句“只要”,一句“他想”,她就要笑着奉上自己,何其可笑。
可她卻不能反抗。
她靜靜地坐在那兒,遠遠地看着李雲正,眼中帶着他看不明白的複雜情緒。見她看來,李雲正給了她一個欣然地笑容,她卻在觸碰到他視線的那一刻低下了頭。
胡思亂想間,丫鬟已經端上了臘八粥,趙安然見她沒動筷子,主動端了一碗粥奉到她面前:“高不高興都要吃飯,不論如何,大姐都不要虧待了自己。”
大姐擡頭看她,見她眼中的同情,嘲諷一笑,眼中滿是憐憫。
“二妹妹無需可憐同情姐姐,姐姐好歹有爹孃看護,妹妹還是多操心自己吧,別將來還不如姐姐。”
“大姐,你,你怎麼可以…”趙安然憤怒地說不出話。
她知道大姐心裡不好受,於是真心地勸解她。那些話或許不值什麼,卻是她一片真心,沒想到換來的竟是她這般刺辣辣的話。她何嘗不知道她將來還不如她,可她已經在努力了,雖然並沒多少成效,可她看到了一點點的不一樣,同樣也看到了一點點希望。
那是她的憧憬,她的夢。
如今,她卻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那一層包裝,讓她本來趨於平靜的心,再一次陷入波瀾。她何其殘忍,碎了她的夢,毀了她的平靜,看她痛苦她就那麼好受嗎?眼角噙着淚,倔強地不肯流下來,別過頭用手狠狠地抹乾淨,端坐着,不再看她一眼,亦不再多說一句。
宴席很熱鬧,長輩們已經達成了共識,雖然二叔和二嬸孃並不樂見,卻奈何不得祖母,也只能打落牙齒和着血水往肚裡咽。整個早上,除了強自歡笑的二叔二嬸孃一家,其他的都很好,其樂融融一片,很是溫馨。
在映輝堂裡鬧了一晌,大家也都累了,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趙安然悶悶不樂地垂頭走路,神思飄無,一不小心踩在石子上,險些摔倒。好在竹兒機靈,及時扶住了她。
“姑娘怎麼了?”
迎上竹兒關切的眼神,趙安然心裡冉冉升起一股溫暖之意,還好有她們,她不是一個人,於是感慨道:“有你們在身邊真好。”
竹兒‘噗嗤’笑了:“姑娘是怎麼了,竟這般感慨。”
菊兒趕忙扯扯竹兒的袖子,搖頭示意她別多嘴,趙安然見此道:“菊兒別總拘着竹兒,她的性子活潑單純,人前你多提點她些就好了,在我面前就不必總板着了。”
“姑娘可不能縱着她,就是姑娘慣的,她越發地沒規矩了。”菊兒不大讚同。
康嬤嬤也道:“姑娘還是由着菊兒管束吧,如今在自家不要緊,若是姑娘出了閣,她還是這般性子,將來在姑爺家怎麼待?”
原本心情好轉些的趙安然,一聽嬤嬤說夫家姑爺的,頓時又泄了氣,垂着臉不說話了。
康嬤嬤見此,微沉了眼,與菊兒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安置了姑娘午歇,陳嬤嬤與菊兒兩人悄悄地在外室說話。
“嬤嬤。你看姑娘是不是瞧上了李大人?”
陳嬤嬤思量,李大人丰神俊朗、前程似錦,小姑娘家最是喜歡,尤其是前兩日老太太與大爺頻頻地安排宴席,有意撮合二人,姑娘有此心思不難理解。
“可能是,吃粥的時候,我瞧着姑娘看大姑娘的眼光有些不同。”康嬤嬤回憶道。
菊兒一聽有些急了:“這可怎麼辦?”
陳嬤嬤嘆氣:“還能怎麼辦?莫說老太太已經定了大姑娘,就是沒定大姑娘,咱們姑娘也不能圓了心思,畢竟姑娘才十一,總是要過兩年的。”
“許是過些日子就好了。”菊兒不確定地道。
“也只能讓姑娘自己想開了,咱們只好好照顧姑娘就是了。”
話畢,陳嬤嬤叫菊兒守着,她親自去給姑娘熱牛奶,順便做些姑娘愛吃的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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