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李月他們聽着前堂有張桌鋪紙的聲音,看來是要開始畫犯人相了。
“向小姐請坐,可細細將你記得的賊人相貌一一盡述。”
“是。他……”
前堂後堂,衆人都仔細聽着。
“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懶散和不羈的味道,但是身形修長,輪廓上好……”向小姐回憶着。
李月前面聽着沒什麼問題,可是後面怎麼漸漸聽着那麼彆扭呢。
“那他輪廓五官,究竟何樣?”
“雖他蓬頭垢面,但民女還是藉着燭火看清了他的大概面目……”
向小姐說:
“他,有一雙彷彿是夜晚鑲嵌着黑珍珠一般的大眼睛,透露着智慧和狡黠;但卻在這如星的雙目中,帶着一股說不清意味的傲氣,看人的眼神,就像從一抹深幽的湖水望出來般神秘和深邃,又像是那雋永的黑夜一般孤冷和漠然……“
“他,有着挺直的鼻樑,似笑非笑的薄脣,潔白的牙齒,不知道是不是月下燭火的作用,這一切搭配在他的臉上,彷彿是天上月神鵰刻出來的傾心之作一般,是那樣的完美,是那樣的與衆不同……“
“他,那一舉一動,彷彿都可以感染周圍的每一個人,我不禁懷疑,我是否眼花了……怎麼這世上會有一個男子可以擁有如此一張俊秀的臉,上天怎麼可以允許世間有男子生的如此迷人!”
李月眨了兩下眼睛,她已經聽迷茫了:這向小姐是要寫言情小說麼?這些形容詞怎麼都這麼耳熟?
“還、還有什麼?”那淡定的男子也漸漸不淡定起來,之前都巧舌的他,突然講話也打結了。
“有,有,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我舉着燭火,打開窗子,和他四目相交時的那一刻,電光火石,頃刻而來……透過紙窗,他看着我這張楚楚動人的臉龐,面上竟有一絲驚訝,但他的眼神騙不了如此聰慧的我,那必定是竊喜,料想他曾幾何時見過像我這般婀娜多姿又傾國傾城的容顏,我那纖纖玉手中的火燭,此刻熠熠生輝,也將我的絕世容貌和玉凝一般的肌膚,都深深鐫刻在他的眼中!我知道,那一眼,便必定是他忘不掉的一生牽絆……”
“他,就那樣盯着我一動不動地看了半天,我深明,自此之後,他心中就再也揮之不去我的一顰一笑……有道是——哎,算了不說了!”
一時間,前堂後堂,鴉雀無聲,李月和所有人都一樣,早就聽得呆住了。
“張官,民女說完了……張官?”
“啊?噢。”那淡定的男子好像也終於回過了神,“呃,向小姐看看,是不是這人?”
“正是!正是!”
“好,向小姐先回去吧,此賊人我們大人必會盡快捉拿,還你一個公道。”
“退、退堂!”傻子案板一拍,終於結束。
須臾,兩個男子走進後堂,一衆偷聽的人便圍了上去。
李月一看,一個是穿着官袍的傻子,另一個沒有見過,但是看他手中拿着一張畫卷,那麼這一定就是前堂剛纔那個淡定的畫畫的張官。
李月看了眼他,他也看了眼李月,皆是淡定無比,完全沒有什麼“四目相交時的那一刻,電光火石,頃刻而來……”之類的。不過李月看得出來,這人相貌端正,書卷氣質很濃,看她時目不斜視也沒有唐突的樣子,像是正人君子。
李月來這裡見了那麼多男人,雖然從上鏡角度講各個都比這人帥,但她卻覺得,反倒是這個人是她見過的男子裡最順眼的也最有安全感的了。
“張官,讓俺們也看看這賊人啥樣!”傻子娘急切地說。
“是,老夫人。”張官將畫卷展於衆人面前。
一衆人包括李月都探頭去看,衆人看着看着紛紛點頭:
“嗯!果然是個難得的美男子!”
“奈何做賊!“
“實在太好看了!“
李月卻莫名其妙“啊?“了一聲,心想:難道我和他們看的不是同一幅畫?
只因,從李月的眼裡看過去,這畫中人,只簡單潦草地畫着一張圓臉,一對雙目無神的垂眼,一個比例失調的鼻子,和一個幾乎快要看不見的嘴。
……
之後,傻子縣令召來酒坊掌櫃問話,證實昨晚的確有個年輕大漢喝了酒卻沒給錢,醉醺醺地離去。
“大人!想咱們西雙城從來沒有人喝酒不給錢的啊!此賊人如此惡劣,還做採花賊,實在喪盡天良!如今西雙城裡,家家戶戶都提心吊膽,大人一定要抓住此賊!“掌櫃慷慨激昂。
“掌櫃放心,我們大人一定還你公道。“那張官安撫道。
張官於是拿出畫像讓他指認,掌櫃一見畫中人,立刻大呼:“沒錯!就是此人!“
李月在後堂聽了,實在納悶,他到底是怎麼看了一眼就能準確認出來的……
……
一整天,李月都在書閣裡重新給那些書編排圖書館一樣的編號系統和重新分類,一直到夜裡,突然聽丫鬟衙役們熱鬧起來,才知道那喪盡天良的採花賊終於被抓到了!
“也太效率了吧?“李月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快。
“是啊,原來那採花賊故技重施,今晚又到酒坊去喝酒來着,誰知才一進門,就被那掌櫃的認了出來!還是掌櫃的聰明,既然那賊是去喝酒的,掌櫃的就好酒好菜伺候着,直到他醉的不省人事,這不就抓到了! “丫鬟激動地說。
“昨晚纔去了酒坊喝酒不給錢,今天還敢去第二次?“李月不敢相信這邏輯。
“西雙城裡最好的酒坊就是那一個,賊人饞酒,不去那裡還能去哪裡呢?“丫鬟們反倒不理解李月的邏輯了。
幾個人正聊得火熱,突然一個丫鬟跑過來,大呼着:“不好了不好了!你們也快去門口看看吧!“
“咱們大人和張官帶着八個衙役將那賊人從酒坊一路擡到了衙門門口,結果那賊人不知道怎麼的突然醒了過來,身體變重,任誰都擡不動他,如今就躺在咱們衙門門口賴了起來!“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
不一會,李月他們也跑到衙門正門來看熱鬧,原來門前早已被擠得水泄不通,圍觀羣衆都各個議論紛紛,傻子和張官也愁眉不展。十幾個衙役彎身去擡那門前地上的大漢,各個都累的滿頭是汗,那躺在地上的人卻紋絲不動地打着哈欠。
折騰了半晌,誰都沒有辦法。
張官無計可施,和大人小聲商量了一下,便吩咐衙役們退下,自己則走到採花賊身旁,低頭道:
“你這賊人,剛纔酒坊抓你時你恐怕就是清醒的吧,既然一路捆綁都相安無事,爲何偏偏來了衙門口卻不肯就範?“張官見地上懶人無動於衷,嘆了口氣繼續道,”我見你是個會武功的人,料想非但是會,而且肯定是武功甚高;也知你若要真的走,我們誰也攔不住你,你既然肯捆縛手腳,如今這又是鬧哪樣?“
圍觀羣衆紛紛附和,表示張官說的在理。
這時,地上犯人明明五花大綁,卻仰面躺着將四下低頭圍觀的羣衆都掃視了一個遍,最後把眼神淡定地鎖在了一個圍觀的人身上:
“我要她引路。“
衆人都和張官一樣,轉向賊人所看的方向——
“李姑娘?“張官和所有人都一樣驚訝地看着人羣中看熱鬧的李月。
李月十分不理解地看着衆人。
張官想了想,然後將地上的繩端走過去遞給李月,說:“李姑娘,既然如此……“
李月本不想接,但看着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只能硬着頭皮輕拉了一下繩子。
“動了動了!還真動了!“
“哎呀起來了!“
李月只是象徵性地收了一下繩子,別說拉人了,估計這個力道連只雞都拉不動。但是,偏偏躺在地上的犯人,卻磨磨蹭蹭地自己坐起來,而後更是站起來了。
一衆衙役於是站回到犯人身邊。
人羣也漸漸讓開路,好讓一行人前行進衙門。
李月這一下眼前什麼障礙都沒,不得不和這個賊人四目相對:眼前的人的確是身形修長,可是無論怎麼看,都是個一身乞丐服,頭頂着雜草鳥窩,一臉髒的難以辨認,更別說向小姐曾形容的什麼“一抹深幽的湖水望出來般神秘和深邃,又像是那雋永的黑夜一般孤冷和漠然“,根本除了兩顆眼球,其他一切都是一塌糊塗。
李月實在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索性轉身牽着繩子的一端,默默走進了衙門。
一路上,李月在前牽着繩,活像牽着一匹馬,只是她從來沒有用一點力拉過繩子,從頭至尾,繩子都是彎的,根本這個犯人就是自己在走路,雖然他腳上也綁了鎖鏈走的有點慢。
李月偶爾回過頭去,卻每次都和犯人那兩顆眼球正好相對。
但不管怎樣,李月想,這喪盡天良的採花賊總算抓住了,只要把他關進牢房裡,也就天下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