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枰三局”所說的據荊、襄、漢沔、武昌,則江南之地盡在,財賦充足,可北伐以定天下,對於朱由榔來說,並不是什麼高明之策,因爲他打的就是這麼個主意,並且正在朝着這個目標去做。
錢謙益人還未到,就先上了“楸枰三局”之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謀官?
朱由榔心道:“甭管他的名聲多麼不堪,甭管他人性多差,只要錢謙益能夠站到反清復明的大旗之下,也算改邪歸正了。而且從歷史上看,他在鐵下心來反清復明之後,再也沒有反覆。只這一條,就應該原諒他以前的失節。至於他停妻再娶妓女這一條,那算是私德不淑,似乎於大節無礙。如果這老傢伙身體撐得住,倒是可以考慮給他個官做。”
“起田,你老師多大歲數了?”朱由榔想到這裡問道。
“今年六十有六,比臣長了九歲。”
“退休都六年了……。”
“陛下,您說什麼?退休?”
“不不不,是致休。”
“陛下,臣老師沒有致休啊。”
“哦,朕的意思是說,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陛下,臣的老師精神矍鑠,身體極佳。”
“哦,那就好。起田,錢謙益不是被清虜管制呢嗎?他是怎麼逃出來的?”
“回陛下,這個老師在信中沒有說,再有三五日就到廣州了,到時候臣問一問。”
“好吧,錢謙益海內文望,才情獨步天下,雖有降清污點,但如能幡然悔悟,做一些有益於大明天下的事情,重新宣立自己的人生價值,朕想,大明百姓是可以原諒他的。”朱由榔道。
瞿式耜聽皇上如此表態,感到很高興,他最怕皇上抓住老師降清的污點不放:“陛下,老師常嘆一失足成千古恨,對未盡忠於朝廷深感痛悔。他這次冒死逃出清兵魔掌,就是想彌補以前的過失,洗刷過去的污點。”
“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對於失足者,朕一直是秉承這個原則的。錢謙益到廣州之後,起田你帶他來見朕,朕見見他再說。”
“遵旨。”瞿式耜答應一聲,美滋滋地退下去了。
“見不見錢謙益的無所謂,但一定要見見名滿天下的名妓柳如是。聽說她美豔過人,能詩能畫,不知道真人是不是名符其實。”朱由榔想道。
“不好!見錢謙益可以,見柳如是怎麼見?總不能下旨讓他攜夫人覲見吧?更不能以皇帝之尊去他家吧?就算去他家,女眷都是要回避的,也不能見啊。柳如是若還是妓女,還可以喬妝微服去見一見,這一從良,看來還真不好見。自己穿越一回,若是連秦淮八豔一個也沒見到,後世子孫一定會笑話的。”朱由榔繼而想到。
“哼,不管如何,只要柳如是來到廣州,怎麼也得想辦法見上一見。”朱由榔暗下決心。
……
黎明會開完,衆內閣大臣退去,朱由榔問顧炎武:“雪松,朕知道你跟錢謙益有過過節,到底怎麼回事?”
“回陛下,想當年臣殺死惡僕陸恩惹了官司,被捕問罪,歸莊爲救臣,求到了時任清朝禮部侍郎的錢謙益府上。因爲錢謙益降清之後,臣寫過文章罵他,他記恨在心,此番求到他頭上,他就提出一個條件,讓臣給他遞個門生帖子。歸莊知道臣的脾氣,是決不肯接受這樣的條件的,於是,歸莊就自作主張,模仿臣的語氣給錢謙益寫了一份門生帖。臣知曉後,痛責歸莊一頓之後,將錢謙益趁人之危強收人爲門生之事寫成自白帖貼滿大街小巷,弄得人人皆知,人人不齒,錢謙益被羞得擡不起頭來。後來,臣的案子轉到松江府,歸莊又多方奔走,才總算將臣救出牢獄。不過,自那之後,臣與錢謙益二人的樑子算是越結越深了。”顧炎武苦笑着答道。
朱由榔點了點頭,沒有置評。
“陛下,您一定心有疑問,剛纔臣一聽說錢某人要來,爲何還臉現喜色?”
“是。”朱由榔嘴裡吐出一個字,點了點頭。
“陛下,臣確實不齒錢某人的行爲,他是東林黨領袖,平時常以忠介之臣自居,然魏閹橫行之時,他卻暗中投靠;南京陷落,他與其妻柳儒士約定投水自盡,卻嫌水太涼;清兵勒令割發留辮,他口口聲聲堅決不從,卻揹着柳儒士偷偷上街剃了頭。各種醜態令人作嘔,氣節之差還不如柳儒士一介女流。爲此,臣沒少寫了文章罵他。不過,據臣所知,他在清廷任職,其實過得並不愉快,時常遭受內心的遣責,可見他已經有所悔悟。而且,錢某人雖然氣節有虧,但其詩文確實獨步海內,無人能與其匹敵。若他來廣州,對天下文人的影響那是非常巨大的。臣與錢某人是私怨,如他能在古稀之年爲我大明覆興出把子力,臣豈敢以私廢公?”顧炎武躬身說道。
他話中所說的“柳儒士”,是士人對柳如是的敬稱。從這個稱呼中可以看出,柳如是雖是出身行院,但其才學與節操還是得到了士林的認可的。
“陛下說的是。臣與陛下相處日久,心胸自也寬廣了不少,哪能會爲些許小事念念不忘?請陛下寬心,等他來了,臣與歸莊一定設宴歡迎。”顧炎武答道。
“哈哈哈……,雪松,你心胸是否寬廣朕不知道,但你的嘴巴越來越甜,這倒是朕已經感受到了的……。”朱由榔聽顧炎武把心胸寬廣的功勞按到自己頭上,大聲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