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我一家可改爲馬姓,但不在你府居住,須另尋宅院,哪怕小,只要能容身即可。也不用給她們錢財,讓她們做些針線、吃食變錢即可。”丁枚伸出一個手指頭。
“哼,做些針線、吃食?她們受得了苦?到時候她老孃弄不好自己就開個院子。”馬吉翔心道。
“這事易辦,答應了。”
“第二,我妹妹、嫂子和姨娘如果嫁人,須由我母拿主意,老爺不得阻攔干涉。”丁枚又伸出第二個手指頭。
“這事可以,但有一個限制,不得嫁與士紳豪門,爲妻爲妾皆不可。若是尋常百姓家,任由你母做主。”馬吉翔道。
“這是自然,我們這樣的人家,不奢求嫁好,只求找個老實人家就可以。”
“那好,第二個條件我也答應了。”
“第三,我可以改姓馬,但名字叫馬丁枚。”
“不行!你想幹什麼?還想着留着丁家痕跡,要爲你丁家報仇嗎?”
“馬老爺,你想得太多了。報仇?憑我們娘幾個?我從未起過那種心思。只所以保留‘丁’字,還是想留個念想,我父再是罪大,畢竟也是我的父親,也疼過我,愛過我。馬老爺,就這麼個念想,你還是給個方便吧,若是事成,我丁枚很有可能會成爲王將軍家人,將來回廣州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與馬老爺還有再見之時,你說是不是?何不結個善緣呢?”
丁枚這一說,馬吉翔稍一猶豫,也就答應了。
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皇上面前的紅人,倒真不怕一名降將。只不過,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再說,丁枚的要求也不算什麼,以這麼小的一個條件,結個善緣,也值了。
“好吧,我全部答應。”
……
馬吉翔遵守了承諾,很快就找了一處一進的宅院,將馬丁枚的老孃、妹妹馬丁林、三個嫂子和四個姨娘全部贖了出來,改了民籍。不但置辦了必需的生活用具,留了些銀兩,還送了兩個丫環,伺候她老孃和她妹妹。
馬吉翔將馬丁枚接去,讓她們一家團聚一日。
劫後餘生,一家人見面自是抱頭痛哭,尤其馬丁枚的母親閻氏,哭得是死去活來,最後還是馬丁枚和馬丁林姐妹兩個勸住了老孃。
閻氏將人都打發出去,只留她娘三個說悄悄話。
“枚兒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閻氏問道。
“娘,是女兒攀上了錦衣衛馬大人,馬大人求了皇上恩典,才讓我們一家得以團聚。”馬丁枚沒有說出自己所要執行的秘密任務,但不把馬吉翔說出來,這事圓不過去。
“皇上?”閻氏一聽,眼裡露出極深的怨毒,咬着牙吐出兩個字。看那樣子,如果那位害她一家落到如此下場的皇上站在跟前,她能撲上去咬死他!顯然,她心裡已經恨極。
馬丁枚嚇得連忙去捂她的嘴,輕輕搖了搖頭,用目光示意她切莫吐露心事。
心說:“娘哎,你可別亂講話。這是什麼地方?是馬吉翔那個大魔頭的地盤,你以爲那兩個丫環真是來伺候你的下人嗎?宅子周圍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
“娘,今日之後,女兒出趟遠門,會有很長時間不能回來看你,你和妹妹要多加保重。”馬丁枚連忙轉換話題。
“枚兒,你去哪裡?咱們剛剛團聚,能不能不走?”閻氏拉着大女兒的手眼淚汪汪地說道。
“娘,我必須得走。不過,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娘,我就囑咐你一件事。”
“孩子,你說。”
“娘,咱家落到這步田地,誰也別怨,沒用,往後看吧。我已經給馬大人求了情,日後妹妹、嫂子還有姨娘都可以嫁人,但一定要找小戶人家,只要人老實就行,可別再想着攀高枝。另外,那種營生,千萬不要再做了,做做針線,我大嫂廚藝不錯,也可以做些吃食去賣。如今廣州也有了工廠,也可以去工廠做工。總之,一定要憑自己的雙手吃飯,忘掉過去依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吧。”
“娘,姐說得對。咱們過一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安安穩穩比什麼都強。”馬丁林同意姐姐的看法。
“事已至此,也只有如此。只是,太便宜那四個騷貨了!娘還想着讓那四個騷貨出去接客呢。”
“不可,千萬不可。娘,你想一想,往日是被逼的沒辦法,如今再做那樣的事,不讓人笑話嗎?畢竟,她們也曾是我爹的妾室啊。”
“是啊,娘,要讓她們出去接客,那不是讓我爹在九泉之下還要戴綠帽子嗎?”馬丁林道。
“就你會說話!”閻氏一聽這話,伸出手指頭狠狠地戳在二女兒的腦門。
她是想到了自己。
可不就是給亡夫戴了好多綠帽麼?雖然那是被逼的,但想起來還是讓人臉上發燒不止。
“若有機會,一定要替你爹報仇啊。”閻氏想到以前的風光,再想到教坊司受的奇恥大辱,心中的恨意熊熊燃燒,在馬丁枚的耳邊悄悄地說道。
……
馬丁枚坐在去江西的馬車上,還在回想母親的話,回想母親的神色。
她知道,母親心裡恨極了當今皇上,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可是,她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該恨還是該感恩。
可是,父親的背叛總是事實,皇上作爲被背叛者,將父親及兄長、侄兒盡數賜死,將母親、自己和林兒還有嫂子、姨娘盡數發往教坊司,也是最基本的做法。歷來皇帝對於背叛者,哪個不是心狠手辣?哪個不是斬草除根?
但是,皇帝把我們一家從雲端打到塵埃,但沒有再踏上一隻腳,而是又給了一個獲取新生的機會,雖然有利用的意思在裡面,但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歷朝歷代都不曾有過。
“我是該恨,還是該感恩?”
馬丁枚拿出那幅《雨打桃花圖》,望着那朵在風雨中顫抖的桃花,一時思緒紛亂,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