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怎樣,他一概都不知道。
然後,畫面就突的切換。
雷聲大作的雨天變成了陽光明媚的晴空。
地下塞車場也換成了G大。
夢裡,他聽到了女孩兒的笑聲,那種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的笑聲。
他順着聲音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長的道路,兩邊是高大而茂密的梧桐樹。
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投下了斑駁的光影,如夢如幻。
他又看到了那個背影,那個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裡,無數次將他驚醒,又無數次讓他痛不欲生的背影。
“予辰,你來追我啊!你快來啊!”
她叫着他的名字,嘻嘻哈哈的笑着,熟練的騎着單車,在綠色的海洋裡穿行。
很多次,看到這個場景。
她那清逸的短髮隨風飄着,斑駁的光影投在她身上,如同一個個晶瑩的小精靈。
他興沖沖的跑着,追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終於,他抓到了她的衣角。
他大步向前,拽住她的胳膊,用力的想要扳正她的身體。
多少次,次次都是這樣,每當夢做到這個時候,每當他就差一步,能看到她的模樣的時候,他的心口就疼的彷彿被生生撕裂,呼吸也急促起來。
可這次!這次!
她回過頭來,看向了他……
他冷眸一凝,在看清楚她的那一瞬間,過往的記憶排山倒海般的襲來,猛烈的攻勢讓他的心如同在炭火上煎烤。
“我叫顧南夏!顧是左顧右盼的顧!南是東西南北的南!夏是春夏秋冬的夏!你一定要記住,因爲這個將是你未來女朋友的名字!”
“墨予辰,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予辰,你爲什麼畫我的時候,只畫背影?”
……
“這條項鍊上面的字母,是MG,M代表墨予辰,G代表顧南夏,對不對?”
“予辰,你怎麼那麼笨,連自行車都不會騎啊?來,我教你啊!”
……
記憶清晰的如同刻在深處的烙印,就這樣突兀的,猝不及防的,一一呈現在眼前。
睡眠很淺的墨予辰,雙手狠狠的握成了拳,一滴冰涼的淚從他的眼角滑下。
然後,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四周是白淨的牆,透明的液體順着輸液管緩緩的流進他的體內。
他的手背因扎針而變的黑青一片。
他將手擡在半空中,仔細的打量着,翻看着……
原來,他不得不放棄的美術,不得不放棄的賽車,只是因爲當時被人給砸了手。
權慎他們還騙他說,他是出了車禍,失去了部分的記憶。
怪不得他找不到任何過往的真實痕跡,他們瞞得他可真夠細緻的!
門被打開,權慎走了進來,看到墨予辰醒過來,他登時一愣,連句話都說不清楚了,“予……予辰……你……你……”
“權叔”墨予辰開口道。
權慎的老淚一下流了下來,他邁着遲緩的步伐走近墨予辰,“你……這是……醫生!醫生!”
墨予辰將食指放在脣上,做出“噓”的動作。
權慎這才止
了聲。
墨予辰作勢想起身,權慎急忙扶住他,將枕頭豎起來,讓他舒服的靠在上面。
墨予辰笑了笑,道,“你看,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來照顧我”
權慎激動的握住他的手,“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墨予辰點點頭,問道,“這件事,你沒有告訴我媽吧?”
“董事長夫人身體不是很好,我怕她知道以後受不了,所以,沒有說”權慎交待道。
墨予辰的眼底忽然染上一抹悲痛。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三年前,他出了事,自己的父親身體本來就不好,有嚴重的心臟病,知道他的事後,一下接受不了,便舊病復發,不省人事。
當時,母親還瞞着他這件事,等到再瞞不住時,才告訴他真相,他只覺得自責和懊惱,要不是他,父親又怎麼會出事?!
“予辰?予辰?”權慎見他在發愣,便擔憂的叫了兩聲。
墨予辰回過神來,問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出院?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墨予辰言簡意賅。
權慎知道墨予辰一向有主見,他勸也沒有用,便點點頭,“我問一下醫生,如果沒什麼大礙,回家慢慢休養就好”
只是權慎奇怪的很,墨予辰自從醒來以後,關於顧南夏,他竟然沒有提過任何一句!
他也知趣的不去提顧南夏,只希望他們沒有任何的瓜葛纔好!只是,不管他多麼不想,顧南夏還是出現在了墨予辰的視線裡。
出院的那天,天氣陰沉沉,擡頭一看,滿眼的鉛灰色,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人的頭頂,眼看着就要砸下來似的。
外面也冷的厲害,呼呼的寒風吹在臉上,如同鋒利的刀片颳着肌膚。
墨予辰出院,自然是有不少人來接,公司高層們爭先恐後的等在門口,臉上是他見慣的殷勤的笑。
墨予辰冷冷的掃了一眼,轉而瞥向權慎,“不是說了,出院的事,不要驚動公司裡的人!”
權慎微微頷首,謙遜而謹慎的回答道,“哪裡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真想獻殷勤,有的是辦法打聽您的事”
墨予辰無奈的從病牀上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軀站在病房中,給人頂天立地的感覺。
他依然是那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高高在上的大總裁,這次的車禍,反而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更加的堅毅,同時,也更加的冰冷,如同千年冰川,讓人不寒而慄。
他拒絕任何人的攙扶,舉步走出了病房。
身後跟着一堆身穿西裝革履的公司高層,大家安安靜靜的尾隨其後,用敏銳的眼睛觀察着墨予辰,以防他不舒服時,及時上前,搶功!
而墨予辰大病初癒,並沒有顯示出來任何不舒服的跡象,他健步如飛,彷彿能帶起一陣風,十分的沉穩、幹練,高貴的氣質加上鬼斧神工般英俊的外表,頻頻引來別人的注目。
這時,火急火燎的墨予涵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看到迎面走過來的墨予辰,她及時剎住了腳步,叉着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幸虧,幸虧沒有遲到”
她知道哥哥今天出院,定了鬧鐘說要來接他,結果一貫睡懶覺的她,關掉了嘰嘰喳喳
叫個不停的鬧鐘,一下睡到了九點。
“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墨予辰嚴肅的說。
墨予涵撇撇嘴,“看你這樣子,是完全好了,又恢復精神來數落我了!”
墨予辰沒有理會她,徑自朝着醫院大門口走去。
墨予涵伸了伸舌頭,急忙跟上前去。
不過,她回頭看了看身後跟着的兩列整整齊齊的尾隨人員,不禁感嘆道,“陣勢好大!不知道的,以爲我們是來拆醫院的呢!”
墨予辰斜睨了她一眼,墨予涵立馬閉口不言。
只是,剛走到門口,眼尖的墨予涵便瞧見了站在角落裡的顧南夏。
她好像是刻意躲的遠遠的,看着墨予辰的眼神是那麼的殷切,又那麼的小心翼翼。
墨予涵指着顧南夏的方向,說道,“哥,你看,是南夏”
墨予辰的腳步忽然就頓住!
權慎厭惡的瞥了一眼顧南夏的方向,又將視線放在墨予辰身上。
只見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更是沒有看顧南夏一眼,好像,剛剛不過是簡單的駐足的一下,並沒有多大的意外,情緒也沒有任何的起伏。
似乎他根本就不認識顧南夏一樣,她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不過剎那,他又擡步,繼續向前走着,目光冷的如同寒冬裡的冰柱,下一秒就會將人凍結。
“哥,你怎麼沒反應啊?顧南夏在那裡,你沒聽到嗎?”
墨予辰充耳不聞,目不斜視的邁着沉穩的步伐。
“哥,你怎麼這麼沒良心啊?你知不知道,顧南夏,她有多擔心你,你在醫院待了多久,她就守了你多久,她……”
墨予辰猛地看向墨予涵,冷眸射出的寒光,讓她頓時不敢再吭一聲,將後面的話生生嚥進了肚子裡。
再然後,她就乖乖的跟在哥哥身後,默默的走着。
顧南夏遠遠的眺望着。
她看的清清楚楚,予辰,她深愛着的人,終於這樣平安無事的走出了醫院,她心裡這顆石頭也終於落了下來。
只是,淡淡的惆悵爬上了她的眉頭,在眉心處形成一個顯而易見的“川”字。
她深深的望着墨予辰的背影,她知道,這是最後一面,所以,她要用力的看,狠狠的看。
看着權慎將等在醫院門外的一輛黑色加長林肯車的車門恭恭敬敬地拉開,看着墨予辰擡步走上去,看着冷冰冰的車門硬生生將她和他隔開,看着車子穩穩的,漸漸的遠離她的視線。
她只希望,他這輩子,再不會遇見她。
只希望,在沒有她的日子裡,他能好好的,幸福的過一生。
就這樣,望着,望着,不知不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這時,天空忽然就飄起了雪來,恰到好處的,悽美了這場離別……
她仰望着鉛灰色的天空,仰望着紛紛灑灑的雪花。
想起了,他們一起寫過的便利貼,他們一起許下的約定。
顧南夏將手伸進口袋裡,撫摸着小心翼翼的保存的便利貼。
她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勢,看了良久良久,輕聲的說了一句,“下雪了”。
話畢,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往下墜去……
(本章完)